光影明滅,安靜的角落和燈光璀璨的宴會廳好似不在同一個世界。
陸時野的語氣近乎溫柔,話裡內容卻殘忍無比。
眸子裡夾雜的愛恨只有他自己能明晰。
又或許,他自己也糾結不清。
陸時野眼神示意林秘書過來,隨後又看了眼周硯安的腿,心裡像被針紮了一樣。
他垂眸掩下情緒後才道:“沒事你就帶他回去。”
隨即好似一點不留戀一樣大步離開。
周硯安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陸時野走過他身邊,走入明亮的宴會廳中央。
真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來往的賓客見他過去,無一不是堆著笑意過去敬酒,急著在陸時野面前露臉。
青年如今風頭無兩,拿著香檳不時和眾人說幾句,眼神和臉色始終有些冷淡,卻十分自信奪目,不自覺吸引旁人的注意力。
成熟而富有男性魅力。
周硯安在角落看著他,嘴角緩緩勾勒出一抹笑意,又夾雜著半分心酸。
他的少年啊,真的長大了。
當時初見時陸時野只有十八歲,現在已經二十六歲了。
不知不覺間,很多年已經過去了。
周硯安出神地看了好一會兒,其間陸時野也有所察覺,與他人交談的空隙裡稍微一偏頭,目光便與他相交。
陸時野拿著香檳杯的手緊了緊,別過臉去不再看他。
這個周硯安,到底在想什麼。
我都說了要報復他,怎麼他還是沒什麼反應?
以為這樣看著我我就會心軟嗎?
絕對不會!
陸時野努力讓自己不去注意他,按捺下自己的情緒,繼續和賓客交談。
一直到宋總招待完其他客人又走到陸時野身邊,兩個人便一起又上了樓。
之前的合作還沒有談完。
周硯安的視線這才戀戀不捨地收了回來。
今夜本就沒有奢望多少,能來看看他便已經足夠。
一顆心好歹能夠暫時安定下來。
現在陸時野這麼排斥自己,剩下的,慢慢來吧。
周硯安如此想著,目光看向大廳的鐘表,已經快九點了。
“老闆,咱們要不先回去吧,估計陸總今晚上得談公事呢。”林秘書小心問道。
周硯安點點頭,林秘書便推著他離開了宴會廳。
一路上還有人上來敬酒,都被保鏢攔下了。
左右以他的地位也不需要和什麼人交際,只派人和東家說了聲便離開了。
只是走出宴會廳的大門前,他還是抬頭看了眼二樓的方向。
“走吧,回去還有事要辦呢。”周硯安說道,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敲在輪椅扶手上,半點不復在陸時野面前的溫柔。
————
繁星閃爍,今夜沒有月色。
遠遠看去,別墅仍舊燈火通明。
周硯安回到別墅的時候,管家已經在大門前迎他了。
“少爺今天回來得晚些。”管家說道。
從小看著周硯安長大,管家的語氣很是慈祥,就像是看待自己的孩子一樣,說話比旁的傭人多了些親近。
周硯安應了一聲,扶著柺杖從車上下來。
他雖然不良於行,卻也不願意過多依靠別人,能借助器械就不讓別人攙扶。
“你回去吧,記得我吩咐你的事,陸氏要盯緊了,尤其是那個私生子,如果有異常要及時通知我。”周硯安對林秘書叮囑道,操心著陸家的事。
生怕他們對陸時野不利。
林秘書點點頭,想著老闆為了陸總真是用心良苦啊,希望他們之後能好好的吧。
等周硯安坐上輪椅,管家便從林秘書手中接過輪椅,帶著周硯安回了別墅。
已經過了晚飯的點,周硯安也沒什麼胃口,換了衣服便去了書房。
坐在書房的落地窗前,周硯安好似透過玻璃又勾勒出陸時野的面容。
三年前的陸時野和現在的陸時野長相上沒什麼變化,依舊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個。
——眉眼凜冽,英俊非凡,不笑的時候顯得兇巴巴的不好接近。
只有周硯安知道他柔軟的樣子。
但他的氣場變了很多。
以前的陸時野鋒芒畢露,對著外人狠厲冷漠,但現在上了生意場,便壓下去了幾分,整個人成熟穩重了許多。
輾轉名利場之內,進退得宜,很有分寸。
成長速度極快。
現在已經是個合格的商人了。
這樣也很好。
他的阿野,怎樣都好。
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
周硯安伸手輕輕搭在自己的腿上,不要像自己就好。
思緒越走越遠,又被及時收住,周硯安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
空蕩的房間裡,周硯安的聲音分外清晰,上來便開門見山。
“陸家父子的事你辦得怎麼樣了?”
“嗯,我知道不容易,這不是才找你嗎,他們乾的那些事我相信你肯定能找到證據。”
“是,阿野回來了。”
“陸氏本該就是阿野的,他既然回來了,我肯定要為他掃平所有障礙。”
周硯安微微低頭,看向窗外夜晚的景色,臉上的表情晦澀不明。
“陸家那個私生子當年就在背地裡三番五次害阿野,現在阿野一回來他肯定沒憋什麼好心思,我不會允許有這樣一個對阿野不利的存在。”
他眼神幽深,帶著狠意。
電話那邊傳來幾聲吊兒郎當的笑意,帶著揶揄:“週二爺,人家對你沒什麼好臉色吧,還這麼勞心勞力為他想呢。”
周硯安想起今晚上陸時野對他的冷淡反應,沉默片刻後才回答。
“不關你的事,你把我交代你的事辦好就行。”
電話那頭又笑了幾聲,語氣有幾分無奈。
“行,那等我有進展了再叫你,對了,我最近遇到一個特別有意思的人,等見面了和你聊,你早些休息吧。”
多年朋友,也不必客套,周硯安囑咐幾句後就掛了電話。
交代林秘書的算是明面上的,這會兒談的才是動真格的,也算是雙重保障了。
雖然這些事情處理起來麻煩,但周硯安覺得都值得。
只要對陸時野有利就行。
三年前的掣肘,他不會再重蹈覆轍。
沒一會兒,管家敲門進來。
他拿著托盤過來,上面有一杯溫水和一碗藥,見周硯安臉色還好才開口。
“少爺,今天見到小少爺了?”
他說的小少爺便是陸時野。
陸時野三年前還住在別墅的時候,別墅裡的傭人都是這麼稱呼的。
周硯安點點頭,拿過溫水,手指捏著玻璃杯壁。
“但他不怎麼理我。”說起來有幾分落寞。
管家微微嘆了一口氣,“小少爺是個好孩子,他如果知道您當年不容易是不會生您的氣的。”
周硯安露出一絲苦笑,目光看著玻璃杯內的水面,搖了搖頭。
“可我當年確實把他‘拋下’了。”
周硯安每次想起都很心痛。
他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是自己讓陸時野在國外吃了這幾年的苦頭。
所以才更恨當年的那些始作俑者。
聽到此,管家也只是嘆氣。
當年的事鬧得挺不好看,整個京市上流圈子沒有不知道的。
但是卻很少有人知道這其中的隱情。
周硯安沉悶了一會兒,好一會兒才說:“張叔,你回去休息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管家也不多言,將藥碗放到離他比較近的地方,默默離開了書房,輕聲帶上了門。
一室靜寂。
周硯安睜開眼睛,看向桌子上放著的相框。
裡面的照片是他和陸時野的合照。
那時候陸時野很喜歡拍照,總是給周硯安拍很多很多照片。
周硯安雖然不適應,但也縱容他,慢慢地也就習慣了,還經常拉著陸時野一起入鏡。
照片裡的陸時野還是個大男孩,笑得很是開心,從周硯安身後抱著他,一雙眼睛裡全是周硯安。
而周硯安側坐在他身前,也微微側目看著他,兩個人還穿著只有顏色不同的衛衣,算是情侶裝。
相愛的幸福感圍繞在二人身邊,讓人看一眼就被感染到。
相機記錄下了兩個人親密無間的時光,往日歡聲笑語猶如還在耳畔。
所以襯得如今更加落寞孤寂。
但現在比這三年好多了。
“你能回來就好。”
周硯安輕撫著照片,輕聲說道,慢慢笑開。
“你剛回來,今晚你有事情要忙,我不打擾你,那就明天再見好嗎?”
仿若真的在對照片上的人說話一般。
空懷期望的人眼裡終於明亮了起來,帶上了點點笑意。
今夜註定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