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分別三年了。
周硯安此前從不知道原來時間這麼難熬,他出意外導致殘疾的那段日子都沒有這三年來的痛苦。
三年的時間猶如天塹,將兩人分隔兩端。
就算離得近,卻再也沒有了可以靠近的資格。
陸時野的一句好久不見像是毫不在意二人往昔一般,語氣都那麼陌生。
聽到疏離的話語,周硯安心裡霎時間變得苦澀。
像是吞了黃連一般。
久別重逢,近鄉情怯。
這樣的稱呼,就好像自己只是他在生意場上遇到的陌生人一樣。
但他也早就預料到了陸時野可能的反應,倒並沒有被打擊到,依舊溫和地朝他笑,眼神里是無限的眷戀和溫柔。
經歷了三年前的決裂,陸時野對他肯定不會再像以前一樣了。
這樣的反應是應該的
但沒關係,這次自己主動就好了。
他們的開始,不也是自己主動的嗎。
小朋友生氣了,自己要好好哄才是。
周硯安抬頭看著他露出了個笑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力道輕柔,卻盡最大限度地接觸著陸時野。
“阿野,歡迎回來。”
他說得很真誠,飽含的熱烈情緒只有自己知道。
陸時野,我很想你。
周硯安在心裡說道。
一聲阿野,喚回了陸時野太多太多的記憶。
差一點,他也要將一句“哥哥”脫口而出。
生生忍住了。
周硯安現在不配這個稱呼了。
陸時野惡狠狠地如此想到,冷冷的目光看向周硯安。
三年了,周硯安還是好看得緊,周身氣質無人能比,在眾人間依舊耀眼得不可思議。
看見他,好似能喚起自己所有的慾望。
目光從周硯安白皙的面容看到修長的脖頸,被襯衫衣領掩蓋的鎖骨曾經不知道被自己吮吸出多少吻痕,再往下……
無數記憶翻湧而來,是那麼的鮮活。
陸時野微微偏頭,閉了閉眼平復情緒。
這次,可不能被他騙到了!
可是當陸時野再回頭看到周硯安雲淡風輕從容不迫的樣子的時候,自己就把自己氣到了。
他回到這片熟悉的土地,什麼都放到了腦後,但不管是恨還是愛,總歸是想著這個人的。
一見面忍不住先和他打招呼,可這人反應平平。
他從前最喜歡他在商場上游刃有餘的樣子,可對著自己的時候也這個樣子他就不怎麼高興……
陸時野想,憑什麼只有自己還在乎,眼前的男人就和沒事人一樣。
他沒看到的是——周硯安另一隻搭在大腿上的手緊緊捏著西裝褲昂貴的布料,如此才能按捺住心裡激動的心情,不至於在眾目睽睽下失了分寸。
陸時野這會兒想著,周硯安果然是心狠薄倖的人。
是啊,這樣身居高位從未跌下的人,感情對他來說算得上什麼呢……
一想到過去的事,陸時野立刻把自己的手抽回來,臉色冷了下去。
只不過他的手抽得太快,周硯安的手還尷尬地懸在空中。
周圍的人都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周硯安倒並不覺得尷尬,只是覺得可惜,還沒握多久呢。
有些不捨。
“阿野——”
周硯安收回手,稱呼剛叫出口,就被面前人打斷了。
陸時野訂正道:“周總,叫得太親暱了吧,我這人邊界感強,這麼叫我不舒服,還是和大家一樣叫我陸總吧。”
他嘴角帶著笑,懶洋洋地看著周硯安,像是很期待他的反應。
惡劣又任性。
周硯安自從坐上週氏當家人的位置,這麼多年還從沒人敢這麼下他面子,周圍的人臉上都閃過震驚。
周硯安眼中閃過一絲無奈,沒有半分不悅地依了他的意思。
“陸總。”
他抬頭看著陸時野,眼裡的寵溺像是在看一個任性發脾氣的孩子,讓陸時野恍然生出一種不管自己做什麼他都會包容的錯覺。
陸時野清了清嗓子,一遍遍告誡自己——
不要再沉溺於這個人的糖衣炮彈,都是假的!
難道還要再重蹈覆轍一次嗎?
不可以!
陸時野的目光重新變得冰冷,掃視了周圍一圈人,眼中的不悅便展露無遺,讓人不敢再圍著。
宋總作為宴會主辦方,立刻會意讓大家散了。
“那陸總我們一會兒再聊……”
周圍人很識時務地慢慢散去。
宋總還沒走,而且還和周硯安打了個招呼。
他雖然是長輩,但周硯安和陸時野他現在是一個也不敢得罪。
這兩人的事他也知道,但也是沒想到今晚周硯安也會過來。
明明以前邀請周硯安來宴會或者酒局他都是不去的,偏偏今晚過來了。
他杵在這兒就是怕這兩尊大佛在他的地盤上鬧。
“宋總,您先去招待客人吧,我和陸總說幾句話。”周硯安禮貌說道。
周硯安話一齣口,宋總也只好先離開了。
他轉身的時候心裡還祈求著今晚宴會一定得順順利利的,這倆大佛一定得和和氣氣的。
要鬧也別在他這兒鬧啊,他一個也得罪不起啊。
不相干的人一走,周硯安也放鬆了些,如此才能和阿野說些別的話。
熱鬧的宴會廳硬是留出了一方沒有旁人踏足的天地,只有陸時野和周硯安兩個人在這一方天地看向彼此。
目光在空中交織碰撞,心裡翻起滔天巨浪,可嗓子卻像被堵住了一樣。
陸時野盯著周硯安的臉到底還是沒說什麼。
而周硯安想說的實在太多,一時竟也不知如何開口。
氣氛陷入詭異的沉默。
“周總自便。”
陸時野留下一句話就轉身要走,好像厭惡看見周硯安一般。
他其實想的是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多少雙眼睛看著他們。
陸時野想著自己已經回來了,“報復”這人也不急於現在。
羞辱人也得找個好地方。
但周硯安不是這麼想的。
這次要是分開,下次見面又是何時呢?
見陸時野要走,周硯安情急之下伸手去拽他的衣角。
他在輪椅上不方便行動,而且這樣坐著又比陸時野要矮,費了好大的勁才碰到陸時野。
“做什麼?”陸時野臉上有點不耐煩。
“阿野,先別走。”
身後傳來近乎懇求的聲音,陸時野回頭看了一眼,雙眼陡地睜大。
只見周硯安上半身往前傾得厲害,差點就要從輪椅上掉下來了,陸時野被嚇了個半死。
“周硯安!你瘋了!”
陸時野立刻往前邁了一大步,單手攬著他的腰把人安穩放在輪椅上,心臟跳動得厲害。
剛才聲音有些大,一時間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陸時野沒有讓人看戲的愛好,把人扶穩後推著輪椅去了角落。
動作還是很嫻熟。
一停下來他就惡狠狠道:“周總,你的臉面還要不要了,大庭廣眾之下這是做什麼,摔在地上場面很好看嗎?”
說著他瞪了一眼反應不及的林秘書。
“林江禾,你就這麼照顧你老闆的嗎?”陸時野看著林秘書很是不滿。
周硯安的身體不同於常人,要是真這麼摔一下……
陸時野不敢想象那後果。
林秘書抿了抿唇,心裡也很自責,剛剛他沒反應過來,幸好陸時野反應得快。
“不怪他,是我自己,阿野,你別生氣。”
周硯安不知何時已經單方面摸上了陸時野的手。
陸時野感受著他雙手的冰涼,側過頭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明明是盛夏的天氣,宴會廳的空調開得也沒有多低,怎麼手這麼涼。
明明以前自己在他身邊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
陸時野心裡的火稍微小了些。
“怎麼,捨不得我?現在知道求我了?”
陸時野輕蔑地朝他笑,把手再次抽離周硯安身邊。
“當初說分手的人是你,現在怎麼見著我不撒手的人還是你啊,周總,耍我好玩嗎?”
陸時野臉上滿是嘲諷的神色。
“阿野……”
周硯安本能般追逐他,想和他解釋自己沒有戲耍他。
可還沒來得及動作,下一刻肩膀就被眼前人按住了。
陰暗的角落,光影斑駁,只有陸時野的那雙眼睛那麼明亮,裡面燃燒的是不甘的焰火。
“周總,以後你求我的時候多的是呢,現在先省省吧。”
他離周硯安那麼近,落在周硯安皮膚上的氣息那麼熱,語氣卻是這麼冰冷。
“今時不同往日,我也不再是陸家的落魄少爺了,周總,你準備好接受我的‘回報’吧。”
陸時野伸出手,用大拇指的指腹在周硯安眼尾處的紅痣上狠狠抹了一下,留下氤氳的紅色。
像是惡龍留下獨屬於自己的痕跡。
周硯安心頭一跳。
回報?
不如說是報復吧。
原來阿野是這麼想的。
也是,意料之中了。
但這樣也挺好不是嗎。
這樣他們才會一直糾纏,永遠有下次見面的機會,周硯安病態地想。
三年的分別,逼瘋的是兩個人。
情天恨海,一同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