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薛嬤嬤見多識廣,也被向善露出兇惡的模樣嚇的失神,身子顫抖的厲害。
顧輕舟顧不得身上還疼痛,立即站起身。
他目光一轉,心生一計,壓低了聲音,輕柔道,“這位好漢,我和你無冤無仇,只要你願意放了嬤嬤,我身上的銀錢全部給你!”
說完,顧輕舟拿過枕邊的木盒遞了過去。
木盒裡裝著兩處鋪面的地契和十多兩碎銀。
顧輕舟此時還未束髮,烏黑的髮絲襯的他毫無血色的容顏愈發蒼白。
前幾日,藏在寺內多年的朱天正只是遠遠的瞧過顧輕舟,覺得他身形纖細似女子。
如今,看著這張臉蛋雌雄莫辨的臉,朱天正微微一驚後,立即明白眼前的人是女扮男裝的姑娘。
難怪,他不要自己來送飯菜,更不允許他進屋內,原來都是為了避嫌。
若是從前,朱天正或許對這樣的美人有興趣,可現在他只想活下去。
該死的宋夔,是怎麼找到自己的?
他明明隱藏了多年。
客院外,突然多了一群蓑衣人。
“不許讓他們進來!”朱天正放在薛嬤嬤脖頸處的匕首又加重了力道,“否則,我真的會殺了她。”
顧輕舟攥了攥手。
寬大的袖口裡,本來冰冷的東西,已經溫熱。
他必須救薛嬤嬤,也必須殺了這人。
這陌生的地方,顧輕舟只相信自己。
“你放開嬤嬤,來挾持我!”顧輕舟開口,“我父親乃是京官,不管外面是誰,都會忌憚幾分!”
薛嬤嬤一聽,臉色大變,“舟哥兒不行,啊……”
脖頸處疼痛讓她低呼出聲,朱天正緊緊的盯著顧輕舟,似乎真的在考慮他提出的要求。
“你說真的?”朱天正問,“你願意用自己來換個老嬤嬤?”
顧輕舟聲音又壓低了幾分,和小姑娘一樣柔弱,“我一個弱女子,哪裡敢欺瞞好漢?”
……
院外,撐著紫竹傘的少年破著雨幕而來,一身玄色的長袍勾勒出修長挺拔的身形。
黑色的長靴踏地,卻無聲響。
宋夔握著傘往上一抬,露出一張俊朗無雙似謫仙的容顏。
“動手。”
他話音剛落,屋門從內被打開。
朱天正握著匕首,挾持了一個纖細、瘦弱的人走了出來。
他目光陰狠的看向院內,“讓我走,否則我就殺了京中官員顧大人的千金!”
宋夔微微挑眉,瞥向朱天正懷裡的人。
眉似水墨暈染的山岱,雙眼溫潤如盈盈秋水。
這樣出塵的容貌,再加上身形孱弱似弱柳迎風,難怪朱天正會“眼瞎”成這樣,男女不分。
宋夔耳力極好,方才屋內的談話也聽到了一些。
“求求你放過舟哥兒!”薛嬤嬤不顧脖頸處還有鮮血溢出,幾乎是跪在了朱天正的面前,“他還小,是個心善的好孩子,你別傷害他,讓老婆子來替他。”
薛嬤嬤哭的悽慘,若是顧輕舟沒了,她有什麼臉面去見顧老太太。
顧輕舟卻看了一眼宋夔,眨眼示意。
他那雙眼生的好,有種勾人的感覺。
似乎在頃刻間,顧輕舟就非常的信任眼前的宋夔。
宋夔頓時覺得有趣,玩心漸起。
“朱正天你身為男子,挾持個小姑娘不覺得羞愧?”宋夔開口說,“你知我不會放你下山,與其在這裡糾纏,不如放無辜之人離開,你隨我回京覆命!”
顧輕舟在聽聞“小姑娘”三個字後,眸光閃動的更厲害了。
他們要抓活人?
可他想朱正天死。
這和他的計劃有衝突!
顧輕舟想著,立即就改變了之後要做的事。
朱天正咬牙,“呸!你算什麼東西,讓我跟你回京?朱爺爺我不怕告訴你,若是今日你要帶我走,我就讓著小娘子給我陪葬,黃泉路上也不算孤單了!”
“宋狗你要記住,無辜之人是因你而死!”
宋夔冷笑,“你造的殺孽,和我有什麼關係?顧姑娘若死在你手中,也算是為國捐軀,而你,必死無疑。”
顧輕舟故作柔弱再一次抬起頭,看向院內的少年。
這人約摸十八十九歲,俊朗無雙的容顏上全是冰冷。
突然……宋夔目光和他相接,顧輕舟對他又一次眨了眨眼,目光一轉又低著頭盯著袖口,露出半根木簪。
宋夔本來微勾唇角加深,看向顧輕舟的眼神帶了幾分玩味,他點頭說,“顧姑娘放心,不會讓你枉死的。”
朱天正沒想到宋夔比傳聞裡更不近人情,連京官的孩子也絲毫不放在眼內,真是敗類。
他氣急敗壞,把顧輕舟往前狠狠一拽,立即就下了殺心,抬手準備割斷懷中人的喉嚨。
顧輕舟趁著空隙,大喊,“動手。”
朱天正一愣,手上動作剛放緩,顧輕舟就趁著這個機會把握在手裡的木簪子朝著朱天正的眼睛一紮。
“啊——啊——”
鋒利的簪子戳進朱天正的左眼裡,一股痛感似排山倒海般湧來,朱天正下意識用右手捂住眼睛。
顧輕舟立即又朝著朱天正右眼刺了下去,用足了力氣。
其實,他更想刺朱正天脖頸處的動脈。
“嗖——”
和顧輕舟一起動手刺向朱天正右眼的,還有宋夔手上的暗箭。
箭羽劃破雨幕,本來兇狠的朱天正只覺眼前暗了又暗,右眼有鮮血滾落,立即疼的哇哇大叫。
只是顧輕舟的動作再利索,脖頸處終究是被匕首劃出了長長的傷口,傷口若是再深一些,肯定割斷了喉嚨。
此時血液滲出,疼的顧輕舟差點站不穩身子。
蓑衣人們驚訝顧輕舟利索的動作。
這姑娘也太狠了。
拼著被割斷了喉嚨的風險,也要親手給朱天正致命一擊。
他們想,即使他們不在這裡,顧輕舟怕是也能誅殺朱天正。
只需要第三下刺向朱天正的脖頸處。
“愣著做什麼?”
宋夔聲音冰冷,看著顧輕舟的目光若有所思。
他和顧輕舟只是第一次見面,想法居然能如此的默契,配合的也天衣無縫。
宋夔覺得顧輕舟瞧著信任他,可動作誰都不信的樣子,當真是有意思。
蓑衣人一擁而上,立即就卸了朱天正的下巴,廢了他的雙臂。
宋夔走近,瞧著孤傲像朵蘭草的少年還穩穩的站著,被雨水淋的溼漉漉也不顯狼狽,溫聲道,“顧姑娘你還好嗎?”
不管是錦衣衛還是宋夔,名聲向來不好。
顧輕舟卻敢跟他使眼色,還當著他的面差點殺了朱天正。
臨危不懼。
“大人,抱歉,因事出有因方才我未曾辯解,我是男人!”
朱天正當他是女子,那他將計就計,故作女扮男裝的女子來讓朱天正降低警惕心。
顧輕舟先是糾正了宋夔的話,不似方才一樣壓低聲音,回道,“我在京內多年,曾聽祖母提起過大人們辦案,欽佩不已!”
“祖母說,大人們從不會對無辜之人下手,看來,傳聞並非是假。”
哦?不裝女子了?
宋夔淡笑。
這人真會睜眼說瞎話,謊言張口就來。
就跟剛才眼神里信任他,可對朱天正動手時,誰都不相信的樣子一樣。
太會欺騙人了。
錦衣衛辦案向來是怨聲載道,他居然會欽佩?
先是故意裝作小姑娘,騙的朱天正團團轉,救出貼身老嬤嬤,又是對他使眼色,和他默契的拿下朱天正。
準確的說,即使沒有那枚袖箭,顧輕舟也能安安穩穩的脫身。
若是不是為了讓他們抓活口,顧輕舟沒準還能殺了朱天正。
朱天正曾是前朝驍勇善戰、武功過人的將軍,怎麼可能會因為簪子刺進眼內就突然疼的發出喊叫,還亂了陣腳。
顧輕舟的那枚簪子,一定有問題。
“是嗎?”宋夔撿起地上血淋淋的簪子,聲音冷的刺骨,“看來顧公子對我們誤會頗深。”
宋夔想要去抓顧輕舟的手,問一問簪子的問題。
可突然,宋夔停下手。
他瞧見了顧輕舟脖頸上的血珠大顆大顆的滴落,衣衫已經被徹底染紅。
傷勢很重,差點斷喉。
宋夔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薛嬤嬤此時幾乎是小跑了上來,立即扶住身形搖搖欲墜的顧輕舟,還拿帕子捂住顧輕舟的脖頸,“大人,我家公子如今正受著傷呢,求大人讓我家公子回屋歇下!”
薛嬤嬤終究沒說,顧輕舟身上還有更重的傷,其實都是父親顧定文打的。
她更不敢說,若是再折騰下去,顧輕舟怕是真的要死了!
“這是怎麼回事?”
宋夔難得開口詢問了一句。
蓑衣人們聞言,看向宋夔的眼神都帶了幾分錯愕。
他們的指揮使大人,何時變得如此愛多管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