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了躲避追兵,一路上攜著嬰兒日夜逃亡。
最清楚孩子的狀況。
剛出生沒幾天,連眼睛都睜不開的嬰兒,剛剛還幾欲瀕死,如今竟是能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喬望舒的錯覺,她總覺得孩子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潤起來。
除了飢餓,跟健康的孩子沒兩樣。
她忙重新給孩子診脈,又打開襁褓檢查了一遍。
神情越來越奇特,難以形容。
“他怎麼樣?”
男子再次開口,嗓子裡彷彿被揉進一把沙,啞得不像話。
喬望舒不確定地說:“孩子很好,只是有些餓。”
說實話,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這個結果。
有上輩子的記憶和池神醫的銀針術加持,喬望舒對自己的醫術有足夠自信。
但她明明沒做什麼。
只是施針,將孩子搶救回來。
並未給予其他治療。
眼下的情形,哪裡是醫術能做到的?
簡直是玄學。
情不自禁地,她又想起那場讓她頭皮發麻的幻境。
比她胎穿到大周,更無法解釋。
一切異常,都發生在她替這個嬰兒施針之後。
難道,跟這個孩子有關?
喬望舒遲疑地低頭,望向懷中笑得正歡的孩子。
手指被嬰兒握著搖了搖,彷彿在印證著她的猜測。
“姑娘,熱水好了。”
連翹是個勤快的姑娘,幹活麻利。
她並非喬家府上的家生子,乃窮苦人家出生。
從喬望舒八歲那年起,母親陸氏就將她帶在身邊,身體力行地教她如何處理家宅事務,主持中饋。
別嫌太早,誰讓她是是闔府上下寵著的七姑娘呢?
這讓喬望舒從小到大,很多事情都能自己做主。
連翹,就是喬望舒自己挑中的丫鬟。
到如今,有著從小一塊長大的情分,主僕兩人更是默契十足。
有了火帶來的熱力,涼透的屋裡漸漸暖和起來。
喬望舒把襁褓遞到連翹手裡,囑咐她給嬰兒喂點熱水。
沒有食物,就喝點熱水,先驅驅寒。
不料,孩子卻緊緊握住她的手指,不願鬆開。
喬望舒感到一種極大的不捨。
她低頭望著嬰兒的眼睛,柔聲輕哄:“寶貝,你爸爸受傷了,我得去替他治療。”
心神震盪下,她使用了相當現代的語言。
奇特的是,孩子竟是聽懂了。
乖乖放開她的手指。
有種暖洋洋的感覺包裹著她,讓喬望舒從心裡同孩子感到親近。
看著她對孩子如此耐心,男子知道剛剛果然誤會了她,心頭提著的那口氣也洩了。
靠在牆邊,他閉上眼,勉力讓自己保持著清醒。
鼻端暖香來襲,感受到她走到自己身旁蹲下,他艱難開口:“對不住,剛剛冒犯了。”
喬望舒哪裡會跟他計較,開始給他清洗傷口,進行救治。
病患當前,她將男女大防拋之腦後。
經過粗略檢查,他身上最兇險的有兩處:
一處從左胸劃到腹部的外傷,差一點就傷及內臟;另一處是左手大臂上的貫穿傷,血洞一般、深可見骨。
其餘輕傷不計其數。
缺醫少藥,她只好採取用手中銀針在傷處附近,採取施針封閉血脈的方式,先止血再說。
至於裹傷的細布,暫時沒有。
在清冷的雪光中,喬望舒驚訝地發現,她用得熟稔的銀針,和以往不同。
每當她施針,針尖上就會浮起淡淡櫻粉色,轉瞬消失。
動靜幽微,但不可忽視。
男子傷勢嚴重,饒是喬望舒的動作如何輕柔,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整個療傷過程想來也是極痛的。
不過,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哼過一聲。
只是眉頭緊鎖,鬢角額間冷汗涔涔而出。
然而神奇的是,手起針落間,不但成功止血,傷口處竟然有了癒合的跡象。
男子蒼白的臉色漸漸緩和過來,嘴唇有了淡淡血色。
喬望舒的大腦,短暫地空白了一下。
怎麼可能?
這!不!科!學!
並非她看不起自己的醫術,恰恰正因為了解,才明白方才她所做的緊急救治,絕無如此神奇的效果。
難道說,是此人體質特殊?
俗稱:打不死的小強。
她在這裡平平安安活了十多年,今日遇見的奇事,一件比一件更怪異。
喬望舒沒發現,男子不知何時睜開了眼,一雙黑眸情緒複雜,晦暗不明。
似驚詫、似感慨、似激動。
“姑娘,我們快回去吧!”
見她施針結束,連翹催促:“若是再耽擱下去,恐怕三夫人要差人來尋了。”
“這大冷的天,缺醫少藥,還沒食物……”
喬望舒輕手輕腳地將襁褓放回男子身邊,喃喃自語。
不行。
這樣下去,跟見死不救又有什麼區別。
“我先回去一趟,你就在這裡守著柴火。”喬望舒吩咐。
只有見到她,三伯母才不會擔心。
比連翹回去有用。
她房中就有現成的藥物,再取一些適合傷員和嬰兒的食物過來就行。
連翹明白了她的意思,大力點頭:“姑娘放心,奴婢會替您照顧好病人的!”
然而,喬望舒萬萬沒想到的是,大半個時辰後她再回轉,情形已經完全變了樣。
身受重傷的男子消失無蹤,連翹半靠著牆壁坐在地上,竟是睡著了。
她懷裡,嬰兒正甜甜入睡。
喬望舒懵了。
什麼情況?
連翹絕不是翫忽職守的人。
她既然答應了要照顧病人,就不會疏忽。
難道……
唯一的變數,就是那個男子。
可他那麼重的傷,就算已經開始癒合,在這短短時間裡,能活動自如了?
還不知道使了什麼法子,讓連翹睡著。
放下手中包袱,喬望舒先喚醒連翹。
“姑娘?”
連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神情迷惘:“噯,奴婢……奴婢怎麼會在此?”
她明明記得,正在灶臺前看著火的。
喬望舒心頭苦笑,望向她懷裡的嬰兒。
沒想到啊,自己的好心,竟是接了個燙手山芋。
男子一聲不吭地消失,是篤定她沒辦法對一個嬰兒放手不管嗎?
喬望舒原本打算救人救到底,讓兩人在這裡好好養傷的。
他既然在重傷的情況下,能帶著孩子逃走。
眼下得了救治,她再提供些食物,兩人就能活下來。
再往後,就與她無干了。
她沒想要蹚這趟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