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鐐銬接觸的腳踝皮膚上,血肉模糊。
劇痛,便是由此處傳來。
顯而易見,她不知道掙扎過多少回。
彰顯著她迫切逃離的心情。
這是哪裡?
她又該如何離開?
喬望舒迷惘又無助。
她很想說服自己是在做一場噩夢,可身體的感受是如此真實。
嬰兒的哭聲,猶在耳畔。
木門悄無聲息地打開。
寧至謹的臉出現在她眼前,面帶憂色地看著她。
喬望舒怔住。
什麼情況?
見她沒說話,寧至謹急急開口,叫著她的小字:“月月,算我求你了,你別想著出去好不好?”
“我冒了好大的風險,才將你從大牢裡換出來,你出去也是送死,還會連累我。”
喬望舒更懵,遲疑地問:“什麼大牢?”
寧至謹臉色一喜:“月月,你終於肯和我說話了?”
“你知道的,這件事跟我沒有關係,我心裡就只有你。昨日午時,喬家上下就已經被處死了,往後你就是我的通房丫頭。將來若是有了孩子,我就跟母親說,將你扶為姨娘。”
他囉囉嗦嗦說了一大通,喬望舒只聽見“處死”二字。
她如遭雷擊,身子一晃,靠在牆壁上。
疼她愛她的父母兄長、慈祥的祖母,處處護著她的堂哥們,都死了?
她的頭,針扎似的痛。
寧至謹好像想上前扶她,終究是心底有愧,只慌忙分辯:“是我不好,我不該瞞著你,誰讓你一直想逃跑呢?”
“我知道我們家對不住你們,但養私兵這種重罪,總不能把我們兩家都拖下水。”
他絮絮叨叨地解釋:“父親也是迫不得已,才讓忠順伯頂罪,能保住一家是一家。”
喬望舒忍著頭痛,努力分辨他話中所透露出的巨大信息。
雖不知前因後果,可聽到這裡,只覺荒謬。
原來人無語到了極點,果然會笑。
她虛弱一笑,反問:“既是能保住一家,為何是你們侯府,而不是我們伯府?”
寧至謹吃驚,大失所望道:“你已是我寧家媳,為何還胳膊肘往外拐,總想著孃家?”
“我都對你這麼好了,你還想要我怎樣?”
他的眼神黯然,露出受傷的神情。
“把我關起來做通房丫頭,就是你所謂的好?”
忽然,嬰兒啼哭聲響起,寧至謹的臉逐漸模糊,直至消失。
喬望舒眼前一片黑暗,腦海中閃出無數個畫面,有的停留時間稍長、有的只得短短幾秒。
如幻燈片般變幻,沒有規律。
一片紅色的熱鬧喜堂,她和寧至謹正夫妻對拜。
回門時,家中喜氣洋洋,說是文昌侯府那邊給了一樁極好的差事,交給兩位堂哥去做。
又是她姑娘時期,頭戴帷帽藏了容貌,匿名在醫館裡替人看診。
春光明媚,伯府後花園裡,好幾個半大孩子在放紙鳶,一片歡聲笑語。
等等畫面閃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喬望舒總覺得,在畫面切換時,總是伴隨著若有若無的嬰兒哭聲。
猛然,她眼前能看清了。
如影隨形的疼痛,也隨之消失。
她還在木屋內,手中還持著銀針,嬰兒正在哭啼。
那名男子靠在牆邊半坐著,目光緊緊鎖住她,如鷹隼一般銳利。
喬望舒忙拔出銀針,收回針囊。
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幻境嗎?
實在太奇怪了。
而且,連那男子也未發現,她曾經離開過?
心神俱震的喬望舒沒發現,銀針剛從嬰孩人中穴離開時,一滴血珠在針尖懸而未落。
狀似固體。
紅得妖異。
隨即飛快滲入,把針尖染成了淡淡櫻粉色。
“姑娘,七姑娘!”
丫鬟連翹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姑娘,您在哪裡呀?別嚇奴婢了,快出來吧!”
她語氣焦急,還帶著一些泣音。
喬望舒忙高聲應了:“我在這兒!”
剛經歷過奇異幻境,連翹熟悉的聲音讓她安心。
“姑娘!”
連翹急急忙忙出現在喬望舒跟前,差點沒哭出來。
剛才在雪地裡看見的那些血跡,把她給嚇壞了,以為七姑娘出了什麼意外。
待看清室內情形,連翹吃驚地問:“姑娘,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是……”
喬望舒吩咐:“你先別問,把暖手爐給我,再將柴火給燒起來。”
天寒地凍,傷員和孩子都急需取暖。
接過暖手爐塞到孩子襁褓內,嬰兒的手腳漸漸有了暖意。
連翹是個活潑外向的性子,手腳麻利地幹著活,口中還不停地念叨著。
“姑娘,幸好是奴婢在呢,換了旁的大丫鬟,恐怕沒一個能把灶火給升起來。”
“對了姑娘,您打算怎麼辦呀?”
在她心裡,七姑娘從小到大就是個有主意的。
喬望舒抱著孩子,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其實,她也沒什麼主意。
然而這冰天雪地的,她總不能撒手不管。
這可是活生生的兩條人命。
想了想,她吩咐道:“那邊有個陶鍋,你想辦法洗乾淨了,再盛些乾淨的雪水進來煮。”
大冷的天,大人孩子都急需熱量,清洗傷口也需要熱水。
“好嘞!”
連翹脆生生地應下,立刻忙活開來。
喬望舒低頭看著懷裡的嬰兒,就跟抱著小貓一樣輕巧,半點不壓手。
感受到她的溫暖,剛剛的眼淚還留在嬰兒睫毛上,孩子卻是不哭了,吮著手指頭安靜下來。
乖巧得可憐。
彷彿是感受到她的視線,嬰兒原本閉著的眼睛睜了開來,黑瞳好似最純淨的黑曜石,看著她不轉眼。
這麼小的嬰兒,能睜眼了?
喬望舒只覺奇異,心頭湧上一種不屬於自己的奇特感覺。
就好像她和孩子血脈相連,甚至能感受到一種喜悅的情緒。
以及,飢腸轆轆。
別院裡準備的早飯不如京裡精美,勝在食材新鮮豐盛。
尤其是今日,金絲雞湯麵味道極香,她連湯底都喝掉大半,絕無可能感到飢餓。
難道,是懷裡嬰兒的感受?
喬望舒低頭望著襁褓,只見孩子的小手在空中揮舞著,好似想要抓住什麼東西。
她心頭一動,將自己的食指伸給他。
小小的手掌立刻將她的手指握住,握得很緊。
也不知道哪裡來那麼大的力氣。
下一瞬,竟是看著她“咯咯咯”地笑出了聲。
如此一來,不只是喬望舒感到詫異,那位重傷男子的眼裡,更是露出驚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