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么娘後知後覺一聲尖叫,眾人才看清楚,賀家的小兒子賀定州正陰沉著臉,怒視自己的妹妹。
“定州你這是做什麼?剛剛進門就打你妹妹,可還有個做兄長的樣子?”朱氏又是心疼女兒,又是惱怒小兒子分不清敵友。
“娘,你怎麼能如此縱容么娘?玄衣為了賀家小小年紀便操持家務,她可是和么娘同年,么娘可曾進過一次灶房?
你再看玄衣和么娘穿戴,么娘像是富貴人家女兒,玄衣怕是這幾年就沒有添置過新衣,就是這般她還對自己的嫂子不敬,不但張口閉口叫玄衣傻子痴兒,還說出那些汙言穢語,難道不該打嗎?”
隨著賀定州的話,賀定疆打量江玄衣的穿著,再看賀么娘,料子果然是差了不少,而且江玄衣那一身不但褪色陳舊明顯有些短了。
“住口!就算么娘言語失當,自有我這當孃的教訓,哪容得旁人打罵,你這做兄長的不為妹妹撐腰,反而幫著旁人欺負她,成何體統!”
朱氏護住女兒,氣得臉色鐵青,怨恨的目光還是落到江玄衣身上,若不是她,哪裡會生出這麼多是非,鬧得一家人團聚的日子,偏偏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賀定疆也覺得賀么娘講話沒分寸,不過從前在這小縣城裡沒學什麼規矩,以後進了將軍府,找個懂禮儀的嬤嬤好好教導也還來得及。
但是賀定州作為小叔,竟然直呼二嫂的名字,也是很沒規矩,想到這裡賀定疆沉聲開口:“定州,在京城武學裡不學規矩麼,那些教授就是教你這般與母親說話的?”
“二哥,我……”賀定州看向賀定疆,眼裡的情緒複雜。
“向母親認錯。”賀定疆沒有表情,直接下令,他已經習慣了發號施令的語氣。
“娘,兒子錯了。”賀定州垂頭向朱氏認錯,掩去雙眸中情緒。
“阿姊,這沒咱們什麼事兒,走,我給你做點小食嚐嚐,剛摘了新鮮的桂花,今晚那個勞什子的家宴,誰愛做誰做,咱們不伺候了!”
江令儀一雙杏眼眯起來,摟住江玄衣手臂,帶著幾分討好拉著姐姐向後院角門去。
“玄衣,你怎麼能就這麼走了呢?家宴還是要做的……你現在還是賀家媳婦。”
朱氏忍著怒氣叫住江玄衣,有點後悔讓二兒子回到家中就去要婚書,起碼要吃了這頓團圓飯,那姐妹二人做的飯菜,怕是望江樓都比不上。
“賀家媳婦只有我阿姊一個嗎?那邊還站著一個,那可是賀家長媳……長了張嘴的媳婦,吃得多說得多,這家宴如此重要,自然要交給身份尊貴被看重的媳婦,我阿姊不配!”
江令儀說完,拉著江玄衣繼續走。
陳秀蓮抱著兒子正看熱鬧,偷偷還塞進嘴裡兩個果脯,那是從二叔給婆婆買的小食中順出來的,京城的吃食就是好,忽然被點名有些懵,隨即鼓著腮幫子滿臉通紅說不出話。
朱氏看著大兒媳那不爭氣的樣子,只好給二兒子使眼色,賀定疆倒是覺得江玄衣就這麼走了於理不合,所以轉身攔住姊妹二人。
“今日的事是么娘不對,可是你也不該如此計較,縱容令儀動手打么娘,與她講道理便是,或是交給母親處置。”
賀定疆本不該與一個痴兒說這麼多的話,要是她能懂那些道理,也不會從四歲那年與爹孃定居宣城,就被人喚做“江柺子家的痴兒”,可是他又時常忘記這一點,很想讓江玄衣明白他的苦心。
“呦呦呦,真能逗,賀將軍,我江令儀五歲起就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沒有爹孃教養,就連我都懂得的道理,你的妹妹不懂,跟她講她會明白?
而且我江令儀要做的事,還需要誰縱容?罵了我阿姊,我便立刻打回來,讓她知道錯在哪裡,不長記性我見一次便打一次!
朱伯孃年紀大了,怎好為這樣的事操心勞神,就讓我代勞了吧。”
江令儀搖晃著兩個小揪揪,雖然才到賀定疆腰間,可是氣勢卻不輸,一雙烏溜溜的杏眼瞪得溜圓,掐腰護在江玄衣身前。
賀家人除了賀定州,都是一陣頭疼:江柺子那樣圓滑的人,林雪娘那樣良善溫和的人,為何會生出這樣的混不吝?
“江氏,既然還是賀家婦,母親的話還是要聽的,總不能擅自離開……”賀定疆無法同一個小孩子講道理,只能勸阻江玄衣。
“誰說我們要離開?賀將軍貴人多忘事,當年可是朱伯孃說我們住在賀家名不正言不順,在後院開了角門讓我和阿兄住在單獨的後罩房,也方便阿姊照顧我們,現在我們便是去那裡!”
江令儀回了話暗暗撇嘴,腹誹阿孃的眼光,可是賀定疆也確實是宣城最有出息的兒郎。
“玄衣啊,你一向懂事明理,今日定疆回來,家中又沒有請廚娘,你不張羅宴席晚間吃什麼,你大嫂和那兩個丫頭都去幫忙,快去準備吧!”
朱氏沒法子,怕江令儀真的把江玄衣拖走,只能軟下一點態度,沒了這姐妹倆,今晚要想體面就得去望江樓訂席面,聽說最貴的席面要三十兩銀子,她可捨不得!
“想要我阿姊張羅宴席可以,拿銀子來,那些食材可不是你們賀家灶房裡長的!”江令儀伸出小手,掌心向上朝著朱氏。
朱氏一陣肉疼,平日裡都是江玄衣置辦飲食,總能吃到味道獨特的菜色,今日看這樣子,不割點肉是休想買到體面了。
從荷包裡掏出一塊銀子,掂一掂總有一兩多,咬咬牙遞出去:“今日定疆衣錦還鄉,不要心疼銀子,好好地張羅著。”
江令儀也不嫌少,跑過去接過來:“有銀子就成,一兩銀子半兩工,餘下半兩也還中……”,拉著江玄衣走了。
朱氏眼前一陣發黑,賀么娘腫著臉眼淚汪汪扶住她娘,賀父率先打圓場:“都進去說話吧,今天是好日子,商量商量進京城的事……”
一句話散去朱氏心中怨氣,這點委屈比起將來在京城的風光,實在不算什麼,此時為了賀定疆的前程,就先讓這幾個小的蹦躂,待賀家根基穩了,再回來收拾他們……
江令儀拉著江玄衣走遠,這才抬頭期待地問:“阿姊,你可覺得生氣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