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你從哪裡學來的這些話,還不跪下!”朱氏回過神,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旁邊賀父嚇了一跳。
江玄衣沒有跪:“玄衣無錯。”
朱氏氣得發抖,沒想到一向乖巧聽話的女子,忽然間便生出了反骨。
“你怎可忤逆婆婆,這便是錯了。”賀父看看二兒子,指著江玄衣道,只是當江玄衣看向他時,又心虛地收回了手目光躲閃。
江玄衣轉頭注視朱氏:“沒有忤逆,玄衣在賀家四年,飯食都是玄衣做好了奉上,伯孃有疾也是玄衣日夜服侍,就連賀家日常花用,都是玄衣用嫁妝銀子……”
“咳咳……哪有的事,莫要再說了,你先回去吧,這件事容我們再商量,我們賀家仁善收留你們姐弟三人,也不會就將你們推出去不管,再莫提什麼告官的事,定疆如今就是宣城最大的官。”
朱氏打斷江玄衣的話,慌張看賀定疆一眼,比手讓江玄衣離開,本以為容易的事卻橫生枝節,江玄衣今日說的話,怕是之前一個月也說不出這麼多。
“最大的官?”江玄衣轉頭打量賀定疆:“你曾說過會一世護著我,做了大官便不能了嗎?”
賀定疆正在看著江玄衣,聽她說出這句話,有些畫面浮現出來:
小女孩兒被鄰居的小子們嘲笑欺侮,賀定疆過去趕跑那些小子,女孩兒沒有急著擦掉臉上的泥巴,而是仰頭問他:“你能護我一世嗎?若不能便不必。”
那時的賀定疆鬼使神差地點頭答應。
此時的賀定疆回過神,垂眸道:“今時不同往日,而且我也護了你多年,離開賀家對你我皆是好事。”
江玄衣果然歪頭想了想:“好。”
待江玄衣施禮退出去,賀定疆才蹙眉問:“她說什麼嫁妝銀子?這幾年我的軍餉不是都送回來,家裡花用總是夠的。”
“本是夠的……”朱氏心裡盤算一番,便說了實話:“你大哥是個沒本事的,給人家做賬房出了紕漏,補進去三百多兩……”
“定州考武舉也要銀子,還有這一家子的衣食嚼用,為娘這身子也不大好,咳咳咳……”朱氏用帕子捂著口,做西子捧心狀,賀父見了打個哆嗦。
“既是如此,那便將她的嫁妝補齊了,這一次聖上給的賞賜不少,而且忠武將軍的俸祿豐厚,一點銀錢算不得什麼。”
賀定疆眉心舒展,既然是銀子的事,沒什麼不好解決,不過賀家是需要好好管理了,大哥做賬房的那家商鋪,哪裡就能有三百兩的紕漏?
“那麼多銀子,如何能補齊?而且聖上賞賜豈是能拿來換銀錢的?算了,還是要再尋個合適的法子……”
朱氏凝眉發愁,這一家子四年裡的花用,若是都補上可是一大筆銀子,去京城進將軍府,捉襟見肘的豈不又要被賀家那些族親笑話?
她可不想再次被瞧不起,想起那些輕視的目光,朱氏恨不得立刻穿金戴銀領著二兒子去打他們的臉。
還有那些皇帝賞賜,那可是日後將軍府的臉面,可以拿出去炫耀的,江玄衣一個傻子怎麼配得上!
這些話不能明面說,抬頭正要和兒子商量對策,卻聽見院子裡一陣鬼哭狼嚎:“娘啊,二哥,這傻子要殺人啦!”
朱氏聽見聲音慌忙起身,賀定疆卻已經大步奔出去。
院子裡,江玄衣垂手站在那裡,她身邊一個小姑娘掐著腰,賀家唯一的女兒賀么娘捂著臉,跌坐在地上,賀家大兒媳陳秀蓮抱著兒子小虎,站在自己房門前看熱鬧。
“你做什麼?”朱氏震怒看著江玄衣。
陳秀蓮見婆婆出來,這才裝作急切的樣子,走過去扶小姑。
十六歲的賀么娘雖然與江玄衣同年,個子比江玄衣矮了半個頭,卻比江玄衣肥出半個身子。
這時候賀么娘藉著陳秀蓮的手想爬起來,沒想到陳秀蓮只是假動作敷衍,沒扶穩賀么娘她又跌了回去。
朱氏氣得狠狠瞪大兒媳婦。
“玄衣沒有做什麼。”江玄衣無波無瀾地說道。
“不是她,是那個死丫頭……”賀么娘從地上爬起來,鬆開了手露出臉上小小的巴掌印,陳秀蓮看得直皺眉:那麼黃的膚色都出了印子,這一巴掌可夠狠的。
掐著腰的小姑娘不過八九歲的樣子,將將到江玄衣胸口,這時一揚下巴脆聲回答:“沒錯,就是姑奶奶我,收拾你這樣的蠢貨,還用得著我阿姊?”
賀么娘氣得伸手指著小姑娘:“江令儀,你跑到我們家來打我,沒有王法了!我二哥可是忠武將軍,二哥,快替我打這個小蹄子!”
“呵呵,忠武將軍了不起了?不過是高級點兒的牛馬!”小姑娘譏誚地撇嘴。
“你敢辱罵將軍?二哥,抓了她去見官!”賀么娘忘了臉疼,咬牙切齒地慫恿她二哥。
“辱罵?你是不知道什麼叫辱罵吧?比如說……”江令儀指著賀么娘:“餵狗三日,它能記得我三年,餵你三年,三日你就忘了,你都不如狗!”
“你……”賀么娘又想上前,不過被江令儀眼睛一瞪,便退回去了。
“天下臣民,皆為聖上驅遣,忠武將軍難道是那唯一的例外?既受驅遣便是當牛做馬心甘情願忠心耿耿,哪裡不對?
若是忠武將軍說不對,我這就去官府自首,不必勞煩抓我見官,就你整日見見見(賤賤賤)的,以後叫你跪跪跪!”江令儀短手指點著賀么娘。
賀家人:……
賀定疆再次蹙眉,他沒想到一個小女娃竟然牙尖嘴利至此,怪不得小妹提起江家的兩個小的又恨又懼。
“到底發生了何事?”賀定疆只想問清楚,這種女子打架他並不想多管。
“我就說二哥要休了江玄衣,以後她就是下堂婦……都沒人要的……”賀么娘聲音越來越小。
“說啊,大點聲,自詡將軍嫡親妹子,卻張口老鰥夫閉口做妓子,這便是你們賀家教養?
姑奶奶今日就是心善,心情好手有點欠,替你娘教訓你一回,那前院可是住著將軍貼身隨從呢,要不要叫過來一起聽聽?”
江令儀一手掐腰,一手橫指院子裡的人,讓人忘了她只有九歲。
“娘,二哥,我沒有……”賀么娘沒想到江令儀直接說出來,黃色麵皮有了幾分漲紅,急忙跑過去抱住她孃的手臂。
“賀么娘,你竟如此無禮!”一道身影隨著聲音到了朱氏身邊,“啪”地一聲,賀么娘又捱了一記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