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將軍。”希瑤柔聲,對少年鄭重福身。
這一福,除了今生,亦為前世。
楚凌秋眼中的訝異轉瞬即逝,沉吟片刻,他似是想通了其中的關竅,沉聲道:“沈小姐這般,是為你我的婚事?”
希瑤寫給他的信中並未談及退婚一事,但也說了是婚事上有要事相商。
上一世這個時候,她喜歡江知衍並非是什麼隱秘,楚凌秋若是有心便能打探出來。只是,不知道他是以什麼心境來見她,又是怎樣大度到選擇放手成全。
當年他雖未立即答應她所請,卻在成國公府出事後立馬將庚帖與信物退還。他能做到這個地步,終究是她欠了她。
思及此,沈希瑤搖了搖頭:“婚事只是個幌子,今日希瑤要說的,事關成國公府。”
聽到她這樣說,楚凌秋訝然。希瑤並未多說,只將早在家中寫好的字條遞到楚凌秋的手上。
那上面,是十日後會傳到京城的事情:狄戎大軍預謀突犯成國公鎮守的嘉峪關,成國公軍中或有狄戎內應,設下陷阱伺機殺害成國公與世子奪權。
嘉峪關戰報最快七日可傳至京城,如今這個時間,怕狄戎雖有異動,雙方卻又不至發生戰事。
她不能叫外人知曉她能預測未來,但成國公府亦不能不救,她才會鋌而走險出此下策。
將事情模糊處理,卻又點出問題的關竅:狄戎大軍確有其事,但內應一事屬實是猜測杜撰。
當年狄戎進犯,成國公與世子雙雙殞命沙場,到最後,卻被人扣了一個“冒進輕敵”的罪名。
天子震怒,成國公滿門流徙三千里,百年國公府最後活下來的,就只剩下眼前的楚凌秋一人。
楚凌秋看著那字條面色平靜,可微微泛白的指節還是洩露了他此刻的心緒。
“這消息是從哪裡得來的?”少年豁然抬頭,雙眸如鷹隼般緊緊盯著面前的少女。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只能告訴你,這消息與我忠毅侯府無關。只是我的一個猜測罷。”
無關朝堂風雲,只關我一人,少年瞬間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沈希瑤直直對上少年的眼,她眼神澄澈、不躲不避: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若是猜測有誤,只當白忙一場。可若確有其事,卻是不得不防。”
“我信你,多謝。”
“放心,我不會懷疑忠毅侯府,亦不會給沈家帶去麻煩。”想起剛剛希瑤的話,楚凌秋想了想,還是補了一句。
男人揖了一禮,側身將紙條投入手旁張著巨口的鎏金獸首銜環銅爐中。
看著火蛇將那紙條吞噬,煙霧朦朧,亦如前路迷霧。
男人只晃神一瞬,旋即正色看向對面:“此事事關重大,你要小心。”
“今日你我相見,只是我傾慕於你,少女心性,見一見未婚夫也無不可。”沈希瑤頷首。
“你先走便是,我等等再行。”
“多謝!”楚凌秋知她是避嫌,想再問些什麼,還是止住話頭,他拱手一禮,一切盡在不言中。
房門闔上,擋住了沈希瑤的視線,希瑤抿唇,許久才回過神。
楚凌秋少年英才、進退有度,窺一斑而知全豹,成國公與世子定然絕非等閒。
那如何這一次,會貪功冒進、命隕疆場?
這背後,到底有怎樣的隱情?
重生的疲憊和紛亂的思緒裹挾著希瑤,直到星河進門,她才恍然驚覺時辰已然不早。
沈希瑤與星河正要下樓,卻眼瞧著有兩人朝樓上走來。
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
當先之人,姿容如玉、白衣清絕,他褒衣博帶、馮虛御風而來,只一個側影,便足以讓人側目。
似是旁邊人說了些什麼,那人轉頭,眼角眉梢都含著疏朗的笑意,眉尾那一點淚痣越發紅的刺目。
江知衍
希瑤看著這一幕,攏在袖中的指甲狠狠的在掌心掐出血痕。
好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可希瑤卻知,那笑容下是怎樣極致冷漠的一顆心腸。
江知衍,
她上一世的夫婿:
豆蔻年華的相遇,她一見傾心,奈何身有婚約,只能將不能宣之於口的情意壓在心底,卻又忍不住時時刻刻出現在他的身邊。
及至及笄,她終於退婚,於是鼓足勇氣,向少年剖白心跡,亦得到了他的回應。
她以為他們兩廂奔赴,迫不及待嫁與他為妻,在婚後得到的,卻是冷淡與疏離。
她以為那是他不善於表達愛意,卻在無數次碰壁後發現,不是他不善,而是他的愛太稀薄,以致於讓她掙扎絕望到窒息。
後來,她葬身熊熊烈火,直到死,都沒能見到這個男人的身影。
情愛一事如飛蛾撲火,她累了、倦了,怪只怪她識人不明。
或許,這就是兩人的結局。
往事隨風,她與他之間,如今只是路人。
沈希瑤就站在樓梯的盡頭,看著江知衍一步步走向她,然後在離她兩步遠的臺階上停下。
“沈小姐。”男人抬頭看她,眉目依然疏朗清俊。
希瑤恍然驚覺,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這一步退的太急,以致於她身形晃了一下但又很快穩住。
看著沈希瑤一幅對他避如蛇蠍的樣子,江知衍的眉頭幾不可察的皺起,旋即恢復如常。
他對沈希瑤頷首,剛準備側身而過,卻聽到一個聲音在兩人間響起:
“喲,沈小姐,相請不如偶遇,可是要與我們一起上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