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深秋的清晨籠罩著一層冷寂的薄霧。
雲令虞趴著睡了一晚,這一晚上又疼又累,時夢時醒。
她艱難起身,坐在床榻前,入目是流雲紗的幔帳,梨花木的桌椅,金絲繡成的山水屏風。
不是夢,她真的重生回到了年少時,並且這一次沒有遠嫁和親。
只是眼下她面臨的諸多事情,想來比上一世和親鳳臨時還要麻煩。
雲令虞看了一眼緊閉的門窗,趁著天色尚早,她準備去見一見裴子虔。
按照他上一世的行為,一個月之後他便會請旨前去邊城戍守。
無論如何這一個月內,她必須拿下他。
最少也得哄他圓房,生下子嗣。
有了子嗣,日後裴子虔才有可能幫她和阿兄。
雲令虞滿腹心事,想到上一世的掙扎,又想到一年後父皇駕崩,阿兄與母妃的下場,還有……
唐汝安,唐家和敬王的勾結。
以及雲念棠為何主動去和親?
她揉了揉吃疼的額角,裹了一件外袍,準備出門。
外間的婢女聽到屋內的動靜,立刻有人走進來。
“公主。”
明秋進門,先是衝她施了禮,這才小心走過來扶著她。
“天色尚早,公主怎得就起身了?”
說話間她眼睛又紅了起來。
後面帶著婢女進門的霜荷看起來臉色也不大好,腫著眼眶,說話時聲音都帶著沙啞。
換藥更衣之後,才洗漱梳妝。
雲令虞看著銅鏡中的自個兒,一身雪青色雲錦衣裳,襯得肌膚如玉,單螺髻上點綴著珠翠玉釵,通身矜貴不俗的氣質中又透著兩分清雅。
如今的她還是青澀稚嫩的模樣,芙蓉如面,眼眸似水。
笑起來輕輕淺淺如同山谷中盛開的蘭花,蹙眉動怒時又好似凌冽的梅花。
素手拂過纖細修長的脖頸,上面光潔細嫩,還沒有留下疤痕。
霜荷替她簪上最後一支花絲鑲玉簪,忍不住的誇讚道,“公主真是天仙一般的人兒。”
分明和唐少將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可惜嫁了個卑賤暗衛。
她的話沒說完,但在場的人心裡都清楚。
自從被分派到公主府來,他們就開始擔驚受怕,生怕公主因為婚事遷怒他們。
“裴公子呢?”
雲令虞問。
今日是成親第二日,按照民間的規矩,她該同駙馬一起去拜見公婆,隔日再入宮謝恩。
不過暗衛營裡的人,多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但這也無妨,左右都是為了收攏人心,她去牌位前敬香也成。
聽到公主這樣問,眾人沉默不語。
他們一心只在服侍公主,哪有心思關注住在下人房裡的裴子虔。
倒是明秋機靈,“奴婢這就是請裴公子來。”
“不必了。”
雲令虞起身,“本宮親自過去。”
她吩咐下人不必跟隨,自個兒往西跨院而去。
裴子虔身上的傷疼的厲害,一整夜都不曾睡下,直到天色矇矇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雲令虞走到東廂門前,推開房門。
內間剛睡下的裴子虔忽然從睡夢中驚醒。
“誰!”
他的聲音帶著凌厲的殺意,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在公主府,應當不會有歹人堂而皇之的闖進來。
他隨手拿了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正要走出來,迎面撞上了雲令虞。
清晨,通過門窗依稀能看到遠處的薄霧。
雲令虞似從霧中走出來一般,微風吹拂她的衣袂,飄然若仙。
“公主怎麼來了?”
他語氣僵硬,後知後覺的才拱手施禮。
雲令虞並不在意,反而是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的問他,“你的傷,可好些?”
“無事。”
“是這樣。”她邊說話邊走到床榻前,自然且隨意的坐下。
房間內有桌椅,還有一張靠著窗戶的臥榻。
但她徑直走在床前坐下,床上只有兩床褐色的粗布被褥,上面的被褥被裴子虔起床時隨手掀開。
底下的墊被還殘留著他身體的餘溫。
裴子虔的眸色暗了暗,手上將披風裹緊了幾分。
她隨意又親密的坐在那裡,“你我既已成親,按規矩該拜見你的爹孃。”
裴子虔瞥了她一眼,冷冷開口,“多謝公主記掛,小人是孤兒。”
他總是讓人有種恭敬又冷漠的感覺。
雲令虞輕咳了一聲,“二老仙逝也該去墳前祭拜。”
她心裡暗暗思忖,如她這般做小伏低,又乖順識禮,裴子虔心裡應該感動哭了吧。
裴子虔沉默,心裡是無邊無涯的冰雪。
她又在搞什麼把戲?
昨夜還將心上人帶回府羞辱他,今日又開始演溫柔賢惠?
若不是昨夜站在廊下,聽到她在夢中喚“將軍”,他差點要被她這副純情無害的模樣給欺騙了。
呵!
難不成是想找到他爹孃的墳塋,挖墳拋屍。
定然是了,她和他成了親,再也沒辦法和心上人相守,心裡恨毒了他吧。
裴子虔心裡冷笑,面上倒是波瀾不驚,“不勞公主記掛。”
“裴子虔,本宮是真心實意的要祭拜。”她鬱結。
“荒墳野塋多得是,公主有心大可隨意祭拜。”
“你!”
雲令虞微微蹙眉,聲音多了幾分涼意。
裴子虔一副將生死拋諸腦後的態度,但見她生氣,還是規矩的跪下,“小人失言,願領責罰。”
雲令虞微微嘆息了一聲,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要去扶他。
他避開她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公主。”門外傳來明秋的聲音,“蘇小姐求見。”
蘇荷清,唐汝安的表姐,一向與雲念棠,雲念雪關係親厚。
從前因為雲令虞思慕唐汝安,為了求蘇荷清幫她牽線說好話,沒少討好蘇荷清。
宮裡那些貴重的珠寶首飾她也是流水似的送給蘇荷清。
可上一世她帶兵打回京城時,才知曉蘇荷清與唐汝安之間的曖昧苟且。
“雲令虞!”蘇荷清人未到,聲音已經傳來。
她向來如此,仗著雲令虞討好她,一向沒規沒矩。
“你是不是瘋了?你怎麼狠心將勉之打成那般慘狀?你知不知道他昨夜高燒不退,人差點沒了!”
蘇荷清帶著四五個婢女,氣勢洶洶的闖進門。
“可惜。”雲令虞感嘆。
“可惜什麼?”
蘇荷清冷聲問道,視線在屋內環視了一圈。
她一進公主府就聽說了,醜奴昨夜住在下人房,根本不曾近得雲令虞的身。
雲令虞對她表弟果真是痴心一片,新婚夜都要為他守身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