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清絮衝出客棧時,一眼便看見了那座熟悉的鑾駕。
金樽玉輦,鳳綬錦衾。
六匹駿馬拉車,十二個金鑾衛隨侍,等閒臣子的馬車需要停在宣武門外,攝政王玄翼的鑾駕,則可直入金鑾殿。
當今陛下一出生即登帝,如今僅僅有十二歲。
攝政王玄翼執掌朝政,號令百官,位比君王。
雲清絮衝進那儀仗之中,還未靠近,後背便捱了一棍。
難掩殺意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這是攝政王的鑾駕,再敢靠近半步,要你狗命。”
雲清絮忍著後背傳來的劇痛,艱難地抬頭:“我找王爺有事。”
持棍的金鑾衛頓時冷笑不已,語氣裡盡是譏諷,“你是什麼身份,也配王爺見你?”
又是這樣居高臨下的姿態,又是這樣輕蔑鄙薄的語氣……前世裡,她在王府後院聽了多少回?
那些人恨她是卑賤之身,卻爬了王爺的床,卻又不敢將她徹底弄死,便日復一日地凌虐她……
雲清絮不甘地握拳,眼底一片淒冷。
她與攝政王府的愛恨,她所有哀痛與絕望,都埋在了淵兒的那座孤墳裡了。
她正大光明地過來談條件,她又沒做錯任何事,她有何懼?
眼神慢慢堅定起來。
這一世,她會選擇不一樣的路。
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雲清絮遞給那金鑾衛。
“我認識王爺的救命恩人。”
金鑾衛本想將那玉佩挑飛。
可不知想到什麼,忽然頓住。
近些年來,王爺一直在尋找一枚玉佩,據說是他贈給幼年的救命恩人所持,隨著王爺聲名顯赫,無數人拿著各式各樣的玉佩前來認尋……
依照王爺的脾氣,這群冒領的人是該被趕盡殺絕的。
但王爺卻罕見的迷信起來,怕此事惹上太多殺戾,有違天和,讓他再也尋不到幼年那位……
所以無論誰持玉佩,到了攝政王府,都會以禮相待。
金鑾衛深深看了雲清絮一眼,冷聲警告,“你最好說的是實話。”
……
金玉鋪就的寬敞鑾駕內。
一爐沉香散著甜甘的回調。
徐徐嫋嫋,衝散玄翼眉間的鬱氣。
金鑾衛捧著玉佩進來時,他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
下一刻,變了臉色。
“人在哪?!”
……
雲清絮被引進馬車時,聽到了她兩世都不曾聽到的溫和聲線。
“抬起頭來……”
呵……
她忽然有心酸落淚的衝動,眼淚卻遲遲不肯跌落。
前世,淵兒僅見過玄翼一面。
唯一聽過的話,便是這句抬起頭來……
建春十三年的冬天,她被下人欺辱,連浣衣房都不許待。
可每日不洗衣,她和淵兒就得餓肚子。
無奈之下,她只好去王府後院那結了冰的湖水旁,鑿冰取水,用凍的生瘡的雙手,麻木地攥取著求生的資糧。
淵兒不懂事,在湖邊嬉鬧著玩耍,衝撞了過來散心的玄翼。
他居高臨下,薄情冷煞。
也說了這麼一句……
“抬起頭來。”
後來,他看到淵兒肖似他的五官,慍怒又決絕。
命她們母子一步都不許踏出破院。
也是那之後,淵兒才染上了癆病……午夜夢迴時,淵兒常常咳醒,拽著她的袖子問她。
“娘,爹爹是不是嫌淵兒醜……”
……
前塵往事,樁樁件件,催人斷腸。
雲清絮逼回眼淚,抬眸看向玄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