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是從謝清曜往上數五六輩發家的,聽說,這座老宅原來只有一百來平,慢慢富起來,就越擴越寬。
原本這宅子是很古典的中式風格,白牆黑瓦、飛閣垂簷,古韻很足。老一輩慢慢去世後,沾染過各種裝修風格的年輕一代們就慢慢把這院子改了。
大體的合院格局沒變,北側正房在原來的基礎上加了三層樓,朝南的白牆拆成一大片落地窗,挑空的客廳變得寬闊亮堂。
陽光自前院裡的假山水池、竹林臺階鋪進屋內,照得客廳裡的黃花梨桌椅都泛著一層暖光。
傳進來的聲音像是冬天裡浸了陽光的黃梨花木,慵懶卻帶著疏離。
沈清與順著聲音抬眸看去,來的人逆著光,西裝外套搭在小臂上,襯衣鬆鬆垮垮的,他走得很散漫,越往裡走,身上那點燈紅酒綠的味道便越清晰。
也不知道是打哪個風月場上回來的。
沈清與聞到這股微甜的酒味時,才發現自己很久沒喝酒了,最近她忙到沒有個人。
聽見聲音,安雯的表情也明顯僵住了,別過臉去懶得看他。畢竟他已經很多年不回家了,也沒把這當成家,成年後更是戶口本都改了。
“我這從花園一路過來,也沒看見什麼聘禮啊,不是說有人要娶我嗎?沒有八抬大轎十里紅妝,我可不嫁。”男人大步走得漫不經心,他進來的時候挑了下眉,掃了一眼沈清與。
外套往沙發上一扔,從容地坐在了她對面的椅子上。
謝家的私生子,謝清曜同父異母的弟弟。媒體形容他是“不學無術、花名在外、放蕩不羈的草包二世祖”。
雖然沒有騰飛的繼承權,但謝長翼對他很好,錢管夠,夠到他可以站在騰飛的樓頂撒個幾天幾夜的那種。
沈清與的目光在表情微妙的謝長翼和安雯之間來回掃了一眼,很快收個乾淨。
以前的事,她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媽經常說安雯結婚後變了很多。至於為什麼變的,她媽不愛提,也從不提起,似乎這件事情對她們上一輩的人來說是個禁區。
視線重新落在對面的男人身上。
謝遲覦。
沈清與默唸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對面的人抬眼看過來,沒什麼表情。
同在鏡城,但是她們這幾年沒見過面。
他跟沈清與印象中一樣,沒什麼差別,那張皮相骨相都完美到爆炸的臉的確稱得上鏡城第一這幾個字。
全天下都找不出幾張比這好看的臉。
九頭身材,比例完美;輪廓流暢,五官立體。
眉眼絕倫,長睫銜在眼皮上,似畫了眼線,顯得那雙狹長的眼更深邃多情。唇形很好看,明明是薄唇,卻有著圓潤的唇珠,欲得像紅玫瑰上將落未落的水珠,難怪有人說光是看著謝遲覦的雙唇就有口乾舌燥的感覺。
他的皮膚屬於白的那一類,開了柔光燈那樣顯得膚質極好,一看就是矜貴懶散慣了等著別人伺候的人。
沈清與打量了幾秒,她身邊不缺帥哥,各種類型都有,所以她不是個為色所困的人,但謝遲覦這張臉,她多看了兩眼。
謝長翼聽見謝遲覦的話,表情有些繃不住,低聲呵:“誰說有人要娶你?不過是叫你回來幫個忙。”
謝遲覦挑眉:“幫忙?”
他撿著這兩個字在嘴裡回味了一下,輕嗤一聲:“難得謝家還需要我幫忙的時候。”
謝長翼被嗆了一句,沒搭腔,對著沈清與道:“遲覦身型跟清曜有幾分相似,到時候上臺拍個照不會被發現。”
“聘禮都沒有就想讓我替嫁?”謝遲覦不合時宜地出聲。
“閉嘴!”謝長翼看了他一眼。
簡直混賬,嫁娶都搞不清楚,但他清楚謝遲覦的性格,沒跟他在字眼上糾結對錯。
謝遲覦無所謂地往椅子上一靠,神色不明地盯著沈清與。
察覺到他的目光,沈清與回看過去,聲音疏離:“謝二少,眼下出現這種事,你身為清曜的弟弟,這個忙得麻煩你幫一下,不會浪費你很久的時間,而且,這也不算替嫁吧?”
頂多是算替娶,還不是真娶。
這話沈清與沒說出來。
她把他的身份點明,又說得客氣。
哪知道謝遲覦不吃這套。
他只是慢悠悠地嘖了一聲:“好事沒想起我來,壞事倒都讓我搭上了,大小姐這聲二少,我可擔不起。”
“我跟謝清曜可沒什麼兄弟情深。”他掀起眼皮,手臂搭在椅子上,話說得很坦白。
沈清與沉默了幾秒。
“說吧,你想要什麼。”安雯沉了口氣,終於開口了。
“要我裝作謝清曜也不是不行。”謝遲覦勾著唇笑道:“結假婚多麻煩,我帶戶口本了,民政局還沒下班。”
他話一齣口,幾個人臉色都變了。
謝長翼神色複雜地看著謝遲覦,沒說話。
倒是安雯生氣了:“她是你嫂子!”
“安姨,又不公開,你急什麼?”謝遲覦換了個姿勢,撐著半張臉好笑地看著安雯,“謝清曜回來我就離。”
“那你扯結婚證幹什麼?”安雯冷聲開口。
“安姨,你說巧不巧,來的時候路過一個算命的,他說我今天有血光之災,結婚才能消災。”他端著淺淺的笑,明顯就是胡謅的。
安雯氣得不想跟他說話,轉頭憤恨的目光在謝長翼身上停留了一秒,謝長翼昨晚沒說這個替身是謝遲覦。
她的視線視線落到沈清與身上:“清與,你說一個不字,阿姨絕對不會委屈你。”
“嫁給謝清曜是良緣,怎麼到我這就變成委屈了?”謝遲覦收起嘴邊的笑容,懶散的聲音泛著兩分冷意。
“你什麼身份你清楚!留你在謝家當個二世祖我已經很仁慈了,你別太過分!”安雯語氣變得強硬。
謝長翼沒出來說話,安雯知道他默認了謝遲覦的要求,氣得心冷。
沈清與是個各方面都很優秀的人,她看著這丫頭長大,嫁給她兒子謝清曜她都覺得委屈這丫頭了,怎麼可能讓沈清與跟這種私生子扯上關係?
客廳裡的氣氛冷了下來,硝煙味瀰漫。
謝長翼面色鐵青,梗著一口氣道:“安雯!你說話別太過分了!好歹也是我的兒子!”
“你兒子?”安雯冷笑一聲,“你兒子現在生死未卜,你就要來算計著清曜的位置,讓給你老相好的兒子嗎?”
他平時由著謝遲覦在外面胡鬧就算了,現在還要在謝清曜失蹤的時候說這種話,安雯哪裡忍得下這口氣,死死盯著謝長翼。
“啪——”
謝長翼猛地站起身來拍了一下桌子,臉色沉得可怕:“夠了!”
嚴厲的聲音貫穿整個客廳,只不過這麼吼了一句,向來習慣對他低頭的安雯便紅著眼眶不敢吭聲。
家醜不可外揚。
謝長翼說完也意識到自己有失分寸,語氣緩下來:“只是緩兵之計,又不公開。”
沈清與默默觀察著沒表態,美眸落在謝遲覦身上,白色的絲綢襯衣不知道什麼時候解開了第二顆紐扣,陽光照在布料上,泛著柔光。
他姿勢慵懶,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手支著額角,那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一如既往。
安雯別過臉去:“清與,這件事阿姨不逼你,最近找清曜的事情,辛苦你了。”
帶著幾分哽咽的聲音讓沈清與於心不忍,走過去挽著她的手臂安慰了一下。
安雯低下頭,不經意間抹了抹眼角的淚花後匆匆上樓。
謝長翼冷哼一聲出門。
客廳裡就剩他們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
詭異的氣氛中視線交匯,沈清與垂眸看他:“走吧,不是帶戶口本了嗎?”
“我是那麼隨便的人嗎?”謝遲覦坐著不動,支著額角的手鬆下來,噙著玩味的笑看著沈清與。
沈清與心想:難不成我還真得八抬大轎迎娶你嗎?
瞥了他一眼:“有什麼要求,擬一份協議出來。”
“聘禮?”謝遲覦挑眉。
沈清與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喪葬費。”
“你剋夫啊?”謝遲覦站起身來,長臂勾起自己的外套。
沈清與一本正經地嗯了一聲:“怕了?”
謝遲覦接話:“我八字大,怕這個字還真不知道怎麼寫。”
沈清與:“……”
也許是記憶中幾乎沒怎麼跟謝遲覦說過話,所以不知道他這張嘴喜歡張口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