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灰暗中垂下一道道細細的水簾,揹包斜斜地垂在腰間,水滴順著浸透的髮絲一路滑進包裡,染得那張白紙出現幾個小小的墨團。
似有所覺,洛灼恍惚低頭,瞧見快溼透的紙,笑了一聲。
真的離婚了啊,他真的……又變回洛灼了。
洛灼抿唇,一絲鹹味燙到了他心裡,才驚覺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哭了,眼淚混在雨水裡,倒是讓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雨滴啪嗒啪嗒打到細長的指尖,他就站在那裡沒有任何動作,盯著虛空,也不知在想什麼。
不算高大的身影站在雨霧裡,像一隻無家可歸的野鬼。
提前叫好的車姍姍來遲,司機估計也被這下雨天不找個地方躲著的神經病嚇了一跳,他拉開窗,對著手機,
“是尾號4567的洛先生嗎?”
“嗯。”
上了車,溫暖的空間讓洛灼不自覺輕抖了一下,他回過神,才發現自己渾身都溼透了。
“不好意思啊。”他有點侷促地看向司機,剛好從後視鏡裡看到司機探究的眼神。
可能把他當神經病了吧。洛灼苦笑,到了之後還是賠人家一點錢吧。
司機也有點尷尬,畢竟打量別人本來就不是什麼禮貌的事,而且他還被人家發現了,這就更顯得沒禮貌了。聽到洛灼的話,他苦哈哈地笑了一聲,繼而又沒話找話。
“看你的單是去南山墓園,是去——”
聲音戛然而止,司機恨不得扇自己兩下,你這說得都是什麼誒,不會說話就別說啊。他這廂懊惱至極,沒敢再多說話,洛灼聽到這句愣了一下,卻沒回聲。
時間就這樣緩慢而安靜的過去,司機看著導航,眼看著終於到了目的地,他停好車,拒絕了洛灼遞來的幾張鈔票後就頓在車旁,看著青年落魄的身影逐漸往前。
南山墓園是他們這裡最大的墓園,寸土寸金,司機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就能躺在這裡的,不是上億富翁也是千萬富翁了。
唉,和他也沒啥大關係。司機看了一會兒自己死了以後也買不起的地之後就搖搖頭,心想著趕緊回去接老婆孩子了。
有人生活清貧但幸福圓滿,也有人家財萬貫卻一無所有。
洛灼循著微弱的記憶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唸的人,面容美好的婦人停留在一張小小的照片上,貼在這不算太大的墓碑上,她溫柔的眼神帶著笑意,注視著眼前的人,好像無論洛灼犯了多少錯,她永遠會包容他的一切任性。
“媽……”洛灼泣不成聲,一下子跪倒在墓碑前。
“阿洛對不起你……”
他伏在墓碑上,好想像兒時那樣受了委屈躲進媽媽的懷抱,但是他知道這一切都不可能了,他的媽媽,再也不能伸出手擁抱他了。
墓碑旁的身影是那樣弱小,明明才三年。
一身黑衣的男人冷著臉,身後的人為他撐著一把黑傘,雨滴落在傘上的聲音遮住了青年細細的嗚咽。
旁邊的守墓人低著頭,一臉緊張,他也不知道怎麼突然進來一個不相關的人,自己不過就是輕微打了個盹兒。
“洛先生……”他語氣諂媚,討好地看向男人,“要不我把那人趕走?”
沒曾想,男人一記鋒利的眼刀刮向他,“那是我親弟弟。”
“不敢不敢。”雖說是法治社會,守墓人還是緊張的差點跪下來,他擦著也不知是汗還是雨滴的水,低眉順眼,“那要不給小洛先生送把傘?”
“不用,讓他淋著。”
淡漠的話輕飄飄的傳到守墓人的耳朵,他低著頭,嘴角微抽。這他媽到底是個啥態度啊,討好都討好不到地方去,算了算了,還是閉嘴吧。
洛逸之靜靜看著伏在墓碑上的人,也不知在想什麼,雨聲漸濃,他輕聲吩咐:“先回車上。”
“是。”
–
雨下的越來越大,洛灼哭倦了,他呆呆地坐在地上,目光茫然。
現在,他能去哪裡呢?洛家已經不需要他了,喬知節那裡……
不算長的指甲卻把手心掐的通紅,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完全沒注意門口的一輛熟悉的車。
離開這裡……就算死掉,也不能死在這裡。
淋了大半天雨,意識已經開始模糊,洛灼渾渾噩噩,他沒有目的地,就順著路向前,雨嘩啦啦地落下,渺小的人好像下一秒就要消逝。
“嘶。”
刺眼的白光在雨霧裡照亮洛灼的側臉,他輕嘶一聲,抬手半遮著臉,頭轉到光源的方向,洛灼從手指間隙裡眯著眼,看見了一臉迷濛的客車司機,那司機也突然驚醒,瞧見了正前方的洛灼,猛地一剎車,
“刺啦——碰——”
被高高拋起的那一刻,洛灼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他不明白,自己只是在走路,怎麼突然被車撞了,直到身體重重落下,揹包被甩飛,落下兩張紙和一些衣服來,全身都止不住的疼痛,洛灼才恍然,眼前閃過一陣陣的白光。
刺眼的血色染紅了地面,也染紅了一直跟在洛灼身後的洛逸之的眼,冷靜的面容一瞬間變得驚慌失措,甚至還在助理被這一系列變故嚇得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洛逸之就一下子打開車門,朝著青年奔去,
“阿洛——”
–
恍惚間,洛灼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不然他怎麼會看到哥哥的身影呢。
他嘴角帶著笑,真好啊,哥哥,你來帶我回家了。
目光渙散,天色好像突然變暗,他眼角餘光突然又瞥到地上的兩張紙,一張是他和喬知節的離婚協議書,還有一張……是他還沒敢交出去的寫給喬知節的情書
鮮血大口地從嘴角湧出,眼睫輕顫,過去七年種種如走馬觀花一般浮現,他慢慢閉上眼。
喬知節,我好累啊,如果當時沒遇見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