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死嗎?”
陸玄歌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聲音依舊沙啞冰冷。
直到現在,他才弄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
不過是宿醉一夜,醒來之後,便來到了這方世界,成為了鎮妖王的養子。
此刻,腦海中混亂的記憶湧現。
一邊告訴他自己是一個蔚藍色星球、生活在鋼鐵牢籠中的普通人,如芸芸眾生那樣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
一邊又告訴他,他是這方世界大乾皇朝鎮妖王的養子陸玄歌。
十八年前,鎮妖王在南疆搗毀一處妖獸巢穴後,發現了尚在襁褓中的他。
剛好那一年,鎮妖王的妻子隨他出徵,剛誕下了一女,奶水充足,便將他帶在了身邊,當成養子撫養。
一晃十八年過去。
許多的記憶都模糊了。
唯有那個魁梧的男子當初在妖獸巢穴中將他抱起的爽朗笑容,依舊曆歷在目,恍若昨天。
或許是黃粱一夢,或是重生轉世。
但現如今,他就是陸玄歌。
……
中堂內死寂了片刻。
臉龐腫脹的春雅,顯然也沒料到一直沒反應的陸玄歌,會突然出手打自己一巴掌。
她抬起頭去,剛好對上那雙冷冽的眸子。
這一刻像是感覺有鋪天蓋地的腥風血雨撲來,令她快要喘不過氣,面色變得蒼白。
她這時似才想起來,這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人稱外號人屠。
死在他手中的生靈,怕是比她吃的鹽還多。
她急忙低下頭,輕輕顫抖著,不敢和其對視。
這時,反應過來的陸含錦,看了眼陸玄歌后,才上前去攙扶倒地的春雅。
“你沒事吧,春雅姑娘?”
她聲音輕柔,語氣溫和,令人好似如沐春風一樣。
不過她的餘光,卻是注意到了那口泛著幽光的小刀。
陸含錦心中微微一沉。
春雅捂著自己腫脹的臉,站起身來,聲音帶著悲憤和委屈:“陸小姐,我只是想為公主討個公道,我有什麼錯?他憑什麼動手打我,他可是一介武夫,人人都說他天生神力,他這是想打我嗎?”
“害死我家公主還不夠,他還想害死我。”
“我乾脆如他所願,下去陪我家公主算了……”
說著,她便要撿起脫手在地的小刀,就要自我了斷。
見狀,陸含錦只能無奈地拉住她,道歉道:“我二弟他性格魯莽,行事作風就是這樣的,春雅姑娘你見諒,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長公主屍骨未寒。
若是其侍女又死在鎮妖王府上,那才是真的麻煩不斷。
見陸含錦開始退讓,春雅似找到了仰仗一般,更是啜泣地哭喊著:“陸小姐,你不要攔我,公主都不在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你就讓我下去陪她吧。”
說罷,便使勁地將那口小刀,往自己的心口處送去。
陸含錦只能再次阻攔。
一直在中堂中未曾離去的魏公公,見此一幕,也不由皺了皺眉。
但考慮到春雅的特殊身份,他也沒有多說什麼。
“大姐,你不要攔她。”
“讓她死。”
“今天,我倒要看看,她如此盡忠職守,怎麼捨得長公主黃泉路上,一人孤獨,正好前去作伴相陪。”
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
陸含錦回頭看去,卻見剛才站在棺材前的陸玄歌,已經走到了她的背後,他面沉如水,雙眸深邃,看不清情緒的波動。
他伸手抓住了陸含錦的纖細手腕,不讓她再阻攔阻撓春雅求死。
陸含錦的體魄遠不如陸玄歌,自然掙不過他,嘆了口氣,只能作罷。
沒了陸含錦的阻攔。
中堂內的其餘人,自然更不可能去阻攔春雅。
她臉上的啜泣止住,正要將小刀刺向心口的手,也僵在了那裡。
“怎麼不繼續了?”
“你既然這麼忠誠,為何不去陪你家公主?”
陸玄歌淡淡地開口。
春雅的臉色頓時漲紅起來:“你……你這個粗魯莽夫,我才不會如你所願。”
“跳樑小醜。”
陸玄歌目光直視著她,鬆開陸含錦,高大的身軀緩步走近,帶著濃濃的壓迫感:“既然你不敢,那我就幫你去陪她,你們主僕情深,正好去下面團圓。”
“你……”
春雅被嚇得臉色蒼白,不住地朝著後面退去。
陸玄歌卻是大手一抓,直接抓住了她手中的那口小刀,冷聲道:“別退後,怕什麼?”
他不顧春雅的掙扎,一把抓住她的一頭長髮,小刀直接就劃破纖細脖頸,沁出了鮮血。
“救命啊……”
劇烈的疼痛,令春雅大聲喊叫起來,雙眼恐懼,面色變得蒼白,渾身顫抖,同時一股難聞的腥臭味,打溼了她的錦緞裙襬。
“真噁心。”
陸玄歌皺了皺眉,隨手就把春雅丟在了地上,像是丟一條死狗一樣。
他自然沒要了她的命。
春雅無比狼狽,被嚇得臉上涕泗橫流,雙手雙腳並行,忙不迭地爬起來,逃命似地朝著中堂外跑去。
見狀,魏公公略帶奇異地看了眼陸玄歌,總感覺現在的他,和之前有不少區別。
之前陸玄歌要殺人,都是乾脆果斷的,從不多說一句廢話。
像是今天這般威脅恐嚇,還真少見。
不過,也很可能是鎮妖王之死,讓他發生了一些改變,畢竟人的性情,總是會隨著周圍的環境而發生變化的。
微微輕嘆了聲,魏公公拱了拱手,起身告辭。
……
在魏公公離開後。
中堂中又恢復了之前的死寂清冷。
鎮妖王死後,朝堂大臣都避之不及,即便是生前交情不淺的那幾位,也未曾前來弔唁。
唯有這位魏公公,藉著傳遞聖意為理由,前來告慰祭奠。
陸含錦吩咐下人來打掃剛才被春雅弄髒的地面,隨後才欲言又止地看向陸玄歌:“玄歌,你剛才……”
陸玄歌沉默地站在棺材前,腦海心中思緒依舊翻騰不休。
“大姐是說,我為何放過那個侍女嗎?”
“我只是不想讓父親的靈堂見血。”他回答道,目光有些複雜。
“不是這件事。”
陸含錦看著沉默下去的陸玄歌,輕輕搖了搖頭,她轉眸看向前方的棺材。
“我發現你和之前比起來,好像有些變了。”
“之前的你是不會考慮事情後果的。”
“玄歌,你是不是找回自己的魄了?”她輕聲地說道,眼裡帶著些許的期頤。
“魄?”
陸玄歌一怔。
陸含錦解釋道:“父親說過,你缺少了人該有的魄,他曾找道家高人看過,說你有時候做出一些魯莽、沒頭腦的事情,是因為你在一直尋找你的魄。”
“所以,父親一直讓我們要理解你,你並不是真像外界所說那樣,殘暴成性、喜怒無常、全憑喜怒行事,你只是少了一樣正常人該有的東西。”
陸玄歌再度沉默了下去。
這具身體的前十八年常常渾渾噩噩、腦子不清醒,是因為這個緣故嗎?
所以今日才洞徹胎中之迷,方知我是我。
“父親說終有一天,你會找回你的魄。”
陸含錦繼續輕聲說著,臉上展露出了一抹明媚的笑容:“現在你終於找到自己的魄了。”
這麼說著,她臉頰上卻無聲地流下淚來。
“可惜父親他,再也看不到了……”
她肩膀開始聳動,輕輕地抽噎起來,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大。
陸玄歌沉默。
諸多記憶湧入腦海。
他揚了揚臉龐,而後深深地吸了口氣,攬住了陸含錦的肩膀,輕聲道:“父親不在了,以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