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似曾相識。
四年前。
西西里島下了場罕見的大雪。
萬籟俱靜。
許靜姝只能聽到車輪壓過雪地發出的嘎吱嘎吱的聲音,還有司機不耐煩的低語。
“真倒黴,送許靜姝這事怎麼就輪到我了?”
“聽說雍景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
“也不知道丫頭片子能不能遭得住?”
感受到司機打量的視線,許靜姝握緊了發涼的小手。
幾年前,她還是在麥田裡放肆奔跑的野孩子。
日子不知道有多快活。
那時的她,還能聽見人說話。
許家人的突然出現,打破了許靜姝安穩的生活。
她被接到城裡,換上了高貴秀氣的公主裙。
許靜姝以為這是幸福的開始,
畢竟許父看上去溫文爾雅,許母美麗動人。
包括那個被抱錯了的許念慈,也是一副和善親切的模樣。
不出幾天,他們的真面目就露出來了。
“不,我不能讓念慈去冒這個險。霍特家族是什麼豺狼虎豹,你我都清楚!”
“念慈從小在我身邊長大,我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你現在是叫我推她去狼窩送死!”
“可是霍特家族的人說了,我們必須交出女兒做人質,不然,他們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做人質可以,可是,為什麼要讓我們的女兒嫁給那個魔王,你也知道,他絕非善類,和他結婚,我們念慈會沒命的!”
“老婆,彆著急,我們,不是還有一個女兒嗎?”
許父猙獰的視線黏在病床上的許靜姝身上。
一層層的紗布包裹著許靜姝的耳朵。
她什麼也聽不到,只能懵懂地眨著眼睛看著許父。
許父抬手摸著許靜姝的頭,緩緩說道:“爸爸會治好你的耳朵,但,前提是,你必須代替念慈嫁給霍特家族的繼承人雍景堯,知道了嗎?”
許靜姝不知道雍景堯是誰,直到被送上飛機的前一刻。
才從許念慈口中聽到有關雍景堯的事情。
他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令人聞風喪膽的魔王。
是西西里島最有權勢的幫派當家人。
“姐姐,能嫁給雍景堯是你的福氣。”
“說起來像雍景堯條件這麼優秀的男人,還是你高攀了呢。”
許靜姝按緊了耳邊的助聽器,許念慈的每一句話都紮在她的心裡。
“那你怎麼不嫁?”
許念慈捂著嘴冷笑道:“爸爸沒有告訴你嗎?傳聞,死在雍景堯床上的女人不計其數,他是個面露可憎、恐怖陰森心理扭曲的變態!”
“爸爸怎麼可能讓我以身犯險,犧牲我的性命呢?”
“而你就不一樣了。”
“平心而論,你和爸爸媽媽又有什麼情分呢?除了血緣關係之外,你在爸媽心裡,連家裡的豆豆都不如。”
豆豆是許父高價買回來的純種薩摩耶,二老甚是寵愛。
許靜姝的眸子蒙上一層水光,沙啞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她不是無人在意的野草。
她還有養母。
她還有一個簡陋但溫馨的家。
大不了,她離開虛偽的許家,回到那個……
“你說不嫁就不嫁?誰允許你反悔了?”
許父一巴掌甩在許靜姝臉上。
“你的助聽器,你養母的手術費,都是我出的錢。”
“許靜姝,你別給臉不要臉!”
“我是你的女兒,不是任你擺佈的木偶!”
許靜姝捂著胸口,氣到快不能發聲。
“別跟我矯情,如果你敢悔婚,我就摘掉你養母的呼吸機,讓她直接歸西。”
“你養母種地一年能掙多少錢,夠她在icu病房呆上一個小時嗎?”
許父陰森森的看向許靜姝耳朵上的助聽器。
“這個助聽器可是私人訂製的,把你賣了都買不到,如果你敢不嫁,就別想戴了!”
滋啦一聲,許父直接扯掉助聽器。
許靜姝耳邊響起陣陣轟鳴。
失去了助聽器,她什麼都聽不見了。
只剩下突然拔掉助聽器的鈍痛。
她看著許父蠕動的嘴唇。
她懂唇語。
許父在罵她不識抬舉、心比天高。
……
許靜姝回過神來,車已經開到了霍特家族的城堡門口。
幽深的燈光從中世紀的琉璃窗中灑下來,隱秘而又危險的氣息撲面而來。
“許小姐,你可以下車了,東西都帶好了吧?”
司機剛說完,便意識到許靜姝不會出聲回答。
自從被許父打了那一巴掌之後,許靜姝便漸漸沉默下來,不再說話。
聽說是受了刺激,語言系統出了問題,說不出話了。
呵,又聾又啞,這種女人,誰會喜歡?
司機似乎已經預見了許靜姝接下來的命運。
就像傳聞中雍景堯的其他女人一樣。
死於他的床上,或者招他厭煩,連具全屍都不能留下。
*
夜幕降臨。
暴雪終於停了下來,只剩下點點小雪,如同櫻花般飄落。
花園。
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跪在門前不住地磕頭。
“請您放過我吧,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說,是誰派你來的?如果你能坦白,雍先生會放你一條活路。”
安德魯狠狠踹在男人的心口。
男人猙獰地扭動著眸子:“我……”
他看向站在月光下,背對著自己的男人。
“雍先生,我真的不知道是誰,那人戴著面罩,他只是告訴我,只要能在您的辦公室裡安裝好竊聽器,他就會給我1000萬歐元。”
“我錯了,是我鬼迷心竅,是我罪該萬死,求您放過我吧。”
背對著他的男人始終沒有說話。
烏黑的倒影印在潔白的雪地上,高貴又不可侵犯。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應該清楚,跟我討價還價的下場。”
男人猛的縮了縮脖子,顫動著嘴唇:“是東區的雷歐家族。那人離開前,我看到他的車牌上有雷歐家特有……”
“砰” 一聲槍響。
男人的臉定格在慘白的瞬間。
黑色的子彈直接貫穿了他的額頭。
雍景堯骨節分明的手指扣著扳機。
月光映在他的半張臉。
另一半隱沒在黑暗之中。
晦澀不明的神情更具侵略感。
“死到臨頭才說,考驗我的耐心?很可惜,我最煩的,就是欲擒故縱的人。”
雍景堯半蹲下。
修長有力的手指撥開男人的胸口仔細觀察。
隱藏於幽暗中的雙眸閃過一道暗光。
他順手拿起別在領口上的黑色鋼筆,用力一捅。
混著黑色墨水的鮮血濺在他的臉上。
血肉模糊處,一個監聽器正在閃著紅光。
“做到這份上,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雍景堯取出監聽器,用力地捏碎,臉上依舊保持著淡淡的冷。
“你是誰?你是怎麼進來的?”
安德魯驚訝地看著不知何時闖進來的許靜姝。
許靜姝顫抖地提著行李。
這就是傳說中的雍家嗎?
說是煉獄也不為過!
她咬著牙忍住胃裡翻滾起的噁心與恐懼,顫顫巍巍地往前走。
放下行李,下意識比劃著手語。
安德魯像是看到怪人一樣盯著許靜姝。
“你在這兒瞎比劃什麼呢?你認識這個男人,你來給他收屍的?還是說,你是他的同夥?”
安德魯熟絡掏出放在口袋中的槍,黑洞洞的槍口指著許靜姝的眼睛。
“要是後者,你就別想走了。”
突然,一隻手按住了槍身,緩緩壓下。
雍景堯眯著眸子,緊盯著許靜姝。
像是獵人盯緊,即將入腹的獵物。
“她說,她就是要住在這裡一輩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