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蕊心裡有些酸楚,情緒五味雜陳的。
是不甘?還是憧憬?
無所謂了。
到了房間門口,蘇辰拿出一盒點心對她說:
“我給你點了餐,你餓了就先吃來墊墊。”
夏蕊目光落在點心上。
和剛才在醫院顧雪薇給的點心一模一樣。
“我不喜歡吃,留給顧雪薇吧。”她目光黯淡,淡淡的開口。
她不需要這些虛情假意。
因為。
她永遠也忘不了,在陸家生日宴被冤枉偷項鍊那天。
蘇辰護著顧雪薇,用怨毒的目光警告她,說項鍊就是她偷的。
她的爹地媽咪、哥哥、自己最愛的未婚夫。
所有人都力挺顧雪薇,要她背下這個鍋。
或許,顧慎行說得對吧。
她代替顧雪薇當了十八年的千金大小姐,她還有什麼可埋怨的呢?
這四年牢獄之災就當是補償了。
可她好委屈……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那些曾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個個都親手將她推入深淵。
蘇辰拿著點心剛要說話,突然接了個電話,匆匆走了。
夏蕊在房間洗了澡。
看著身上橫七豎八的傷痕,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痠澀得厲害。
這些都是四年牢獄之災帶給她的恥辱。
即便恢復自由身了,仍然像烙印般,刻在她身上,一輩子如影隨形。
吹完頭髮後,她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些許。
因為沒有新衣服,她只能繼續穿回原來又舊又單薄的毛衣,再戴上手套遮住凍瘡和水泡。
住院部。
夏蕊詢問護士,一路找到了手術室。
此時,顧家的人在手術室門口焦急如焚的等待著。
原來,本躺在病房裡的奶奶,突然發病,被緊急送去做手術了。
夏蕊看著手術室上方亮起的紅燈,長睫顫動著,心裡被一股強烈的窒息感填滿。
奶奶是這個世界上最愛自己的人,要是她出事了怎麼辦?
看到她來,顧雪薇揚了揚手腕上的鐲子:
“姐姐,這是奶奶進手術室前,說留給你的,可是我很喜歡,能不能……”
夏蕊抬眸看了一眼翡翠手鐲,沒有說話。
她想起了四年前。
顧雪薇也是這般搶她東西。
搶她的房間,搶她衣服包包鞋子,甚至還把她最喜歡的寵物貓搶走玩死。
那時候的她憤怒不已。
可是現在,她無所謂了。
顧家的一切,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顧雪薇這個真千金的。
而她,只是個假千金。
一個代替真千金享了十八年福的外人而已。
顧雪薇露出沮喪的神色:“姐姐要是不願意,那我就還給你。”
顧慎行看到這一幕,過來訓斥道:
“夠了,顧蕊,一個手鐲而已,你就不能讓給雪薇嗎?”
“你如果想要,我回頭給你再買十個八個!”
夏蕊一聲不吱,安靜的坐到了椅子上。
她明明什麼也沒說。
什麼都沒做。
光是站在這裡,就是錯誤的。
或許,她本身就是原罪吧。
“哥哥,我真的很喜歡這個手鐲,為什麼奶奶不留給我,是因為不喜歡我嗎?”
顧雪薇捲翹的睫毛掛上淚珠,可憐兮兮的盯著顧慎行。
顧慎行跟腦子抽風似的,一把將夏蕊拽起來,怒斥道:
“一個鐲子都跟雪薇搶,你心眼怎麼那麼小?”
“還敢擺臭臉?顧蕊,是不是覺得有奶奶護著你,我就拿你沒辦法了!”
“我……”
夏蕊來不及說話,就被顧慎行拽著走近手術室:
“奶奶就在裡面做手術,生死未卜,你還在這裡為了一個鐲子,跟雪薇慪氣!”
“你就不能省點心?”
“你想氣死她老人家嗎?”
夏蕊殘疾的小腿本來就扭傷了,此時被顧慎行這樣粗暴的拽著走,痛得她直抽氣。
一時間沒站穩,她直直的摔到了地上。
上完廁所回來的顧太太,正好看到這個畫面。
她匆匆過來把夏蕊扶起來,一邊斥罵顧慎行:
“你怎麼又欺負你妹妹了?”
顧慎行氣得牙癢癢:
“媽,是她欺負雪薇!明知奶奶在做手術,還不消停,都把雪薇氣哭了!”
“奶奶受不了刺激,要是她老人家出來看到了,還不得又氣得進去做手術!”
顧太太看向淚眼婆娑的顧雪薇。
得知事情的前因後果。
她忍不住指責夏蕊:
“蕊蕊,不要怪媽咪說你,你真不應該跟你妹妹爭吵。”
“你奶奶這兩年身體很差,受不了一丁點刺激,這個手鐲,你就讓給薇薇吧。”
“我從頭到尾,都沒說不願意。”夏蕊面無表情的應聲。
顧太太皺眉道:“那你哥怎麼發這麼大的火?薇薇還被你氣哭了?”
“好了,不管誰對誰錯,一個鐲子罷了,回頭媽再送你一個。”
夏蕊點了點頭。
她沒再說話,畢竟說什麼都是錯的。
剛才被顧慎行拽著狠狠摔了一跤,她的腿疼得連站都站不穩。
加上今天倉促出獄,她一點東西都沒吃。
此時的她憔悴又虛弱,身體透支到了極點。
身體消瘦,面容蠟黃,她整個人看上去像個得了絕症的病秧子似的。
眼前一黑。
強烈的眩暈感,讓她跌坐到了地上。
顧慎行陰陽怪氣的:“這下不搶鐲子了,就開始裝可憐了?”
“趕緊起來!裝出這副死人的樣子,等下讓奶奶看到了,要是氣著,有你好看的!”
夏蕊頭一歪。
徹底暈了過去。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
夏蕊在病床上醒來。
一旁顧太太的抽泣聲,在空氣中額外明顯。
她看了看身上的病人服。
看樣子,自己身上的傷痕,被他們看到了……
顧太太過來,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哭道:
“蕊蕊,你的手怎麼長那麼多凍瘡和水泡?”
“還有你身上,各種各樣的傷痕數都數不清。”
“醫生說有棍打的,有鞭抽的,有菸頭燙的……”
顧慎行過來拍拍顧太太的肩膀,語氣沉重的安慰:“媽,你別太難過。”
他無法想象夏蕊到底經歷了什麼。
強烈的內疚感湧上心頭,導致他連看都不敢再看夏蕊一眼。
一句對不起。
更是哽在喉嚨說不出來。
顧太太擦了擦眼淚:“媽咪以為你只是坐了四年牢,在裡面勞動改造而已。”
“沒想到你會受這麼多苦。”
“到底是什麼人這麼壞,把我的蕊蕊傷害成這樣?”
站在病床邊的顧雪薇,更是眼睛紅紅的:
“姐姐,我好難過啊,傷在你身,痛在我心,你究竟經歷了什麼?……”
夏蕊抬眼看向說風涼話的顧雪薇。
什麼傷在你身,痛在我心?只有演技,毫無真誠。
一股無名火燒上來,她徐徐開口道:“經歷了什麼?我來告訴你。”
“我在牢裡沒有一天不被欺凌。”
“誰讓我偷了陸家大小姐的項鍊,得罪了大人物呢?”
“什麼凍瘡,水泡,拽著頭髮拳打腳踢,用菸頭燙,用開水淋,扇耳光……已經是小兒科了。”
“我的左耳被牙籤扎入,耳膜穿孔,聽力幾乎喪失。”
“他們用帶釘的鐵棍,在我腿上釘出一個個血窟窿。”
“水牢,禁閉,電刑……我通通享受過。”
聽到這些話。
顧雪薇睜著一雙驚恐的大眼睛,委屈的看著夏蕊。
緊接著,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站都站不穩,跌在顧慎行懷裡。
“你哭什麼?坐了四年牢的人又不是你。”
看著屋裡這些人,一個個難過的難過,哭的哭。
夏蕊只覺得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