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我以前、不知道你是……”即使是顓頊這樣能言善辯的人,此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小夭,你、你能……”
“嗨,顓頊哥哥,那些都沒什麼大不了的,”小夭輕鬆地說,心想,從前那些不過是身體上的折磨,以後還有更過分的呢。“我知道,你不知我是誰,才會對我用刑,我也知道,你以後絕對不可能再傷害我,哥哥,你堅決果斷,手段狠辣,你以後一定能得償所願。”
小夭拍了拍顓頊的肩膀,不再停留,與等她的阿念一起進了偏殿,靜安妃已經先她們二人進來,此時已經落座。
顓頊最後一個進來,臉上掛著那張近乎完美的笑容,可小夭還是看出,他內心的掙扎和愧疚。小夭在心裡對他說,“哥哥,這樣便足夠了。”
席間,俊帝和小夭聊了很多,小夭用餐舉止得體,進退得宜,讓俊帝頗感驚訝。靜安妃聽不見,就由阿念用手語轉述,偶爾也會讓阿念代她問些問題,表示如果小夭不嫌棄,可以把她當做母親,她會像疼愛阿念一樣疼愛小夭。小夭的心被家人的愛填的滿滿的,滿口答應下來,喚了靜安妃一聲“娘”,倒教靜安妃感動得流下眼淚。
顓頊只悶著頭吃飯,一言不發。俊帝明白他的心思,卻並沒有太過關注,只放任他沉默著一個人自斟自飲。小夭自然也注意到顓頊,端起酒杯敬他,“哥哥,我回來你不高興嗎?”
顓頊舉杯相迎,勉強笑道,“怎麼會,我太高興了,只是想起你受過那麼多苦,我還曾,對不起你,心裡實在不好受。”
“哥哥,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都要向前看。不論你對玟小六做過什麼,那都是對玟小六。從今日起,我是小夭,我一直記得向外祖母發過的誓,會與你相互扶持走下去,我永遠都是你的妹妹。”小夭說完,舉杯一飲而盡,笑看著顓頊,心裡默唸道,“我也永遠只能是你的妹妹。”
俊帝在旁看著這一對兄妹,微微點頭。
席畢,阿念陪著靜安妃回了含章殿,顓頊獨自回到華音殿。眾人走後,俊帝單獨留下小夭。
“小夭,當年,父王沒有儘早去玉山接你,讓你在大荒流浪多年,吃盡苦頭,是父王的錯。”
“父王,我不怪你了,從前,我是怨恨你和孃親,還有哥哥,你們把我一個人丟在玉山,讓我苦苦等了七十年。可是現在,我長大了,我能明白你們的苦衷。那時候正值五王之亂,父王要忙著平亂,重振高辛,千萬高辛百姓都期盼著父王能重整朝綱,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孃親……孃親為軒轅戰死沙場,才換來大荒這麼多年的穩定,也讓我能順利長大。”
俊帝心疼地望著小夭,明明吃過很多苦,遭過很多罪,卻沒有怨恨,讓他更加心疼。“小夭,父王沒想到,經歷這麼多苦難,還這麼平和豁達,你是父王的女兒,曾經失去的,父王會彌補你。”
小夭笑著搖頭,過往種種,於她而言,都是珍貴的回憶,她早就不恨了,也不需要彌補,她能重新回到這裡,回到這個時間,已是天大的幸運,她不再奢求其他,只希望她珍視的人都能平平安安。“父王,不必覺得虧欠,流浪的這些年,我活得好好的,也見了世面,交了朋友,一點都不覺得苦。父王,我知道你很愛我,”小夭望著俊帝的眼睛,“不論如何,只要父王答應,我想永遠做父王的女兒。”
“好,小夭,父王向你保證,你永遠是我的女兒,不用管別人說什麼,若是有人敢說三道四,我一定讓他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不管這個人是誰。”俊帝緩緩抬頭,目光冷峻,最後目光落在顓頊臉上,顓頊還沉浸在苦澀當中,對上俊帝的眼神,心中一驚,可俊帝的樣子,似乎並沒有看他,而是透過他在看旁的什麼人。
“對了,小夭,你流浪的這些年,交到了什麼朋友?”俊帝的目光恢復了平和慈愛。
小夭一時不知該如何說,“父王,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沒什麼,只是隨便問問,你若有什麼人要去見,父王會派人送你去,我知道顓頊忽然把你抓回來,你一定還來不及同那些人道別吧。”
“父王……”小夭沒想到,父王竟然連這一點都想到了,是啊,她只跟回春堂的人匆匆告別,今日見到相柳,也沒機會多說上一句話,她真想立刻飛到清水鎮,跟相柳解釋清楚,免得日後她從別人那裡知道自己的身份,又要誤會自己,喝悶酒,蠱惑阿念推她下海,渡氣。
小夭想到那次自己說出的蠢話,心猛的抽痛了一下,她忙深吸了一口氣,對俊帝說,“父王,我在清水鎮,確實有一位朋友,沒來得及與他告別。我能自己騎天馬去趟清水鎮嗎?我那位朋友性子古怪,不喜歡人多。”小夭有些忸怩,生怕俊帝知道她和相柳的關係。
“既然這樣,我讓暗衛在清水鎮周圍護衛,不許他們踏入清水鎮半步。你既回來了,就是高辛的王姬,派人保護你,是我這個做父親的職責所在,不許你推辭。”俊帝邊說,邊拿出一塊玉牌,交到小夭手上。小夭見玉牌上刻著一對象徵高辛的鸞鳥圖案,驚訝地看著俊帝,這圖騰她曾經見過,是高辛王調動親衛的令牌。高辛王看著玉牌,又看向小夭,“我從虎賁營中選了十五個精明能幹,靈力高強的作你的暗衛,你只要向令牌稍稍注入靈力,他們就能收到你的訊號。從此以後他們只聽你的號令,不再向我彙報,你不必擔心他們會洩露你的秘密。他們都是犧牲將士的後代,大多都是孤兒。顓頊說你被九尾狐妖囚禁,吃盡苦頭,靈力全無,別的父王都可以由著你,但是,暗衛你必須收下,聽聞塗山家的暗衛強悍,給你的這些,也不輸他們。”俊帝笑看著小夭,還是一樣的慈愛溫和,可小夭就是覺得,俊帝的目光穿過了她的眼睛,看透了她的心。怎麼會這樣,定是父王在清水鎮的眼線發現了我和相柳有來往,父王心思縝密,一定是發現了破綻。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這位目光如炬的帝王啊。
“父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啊?”小夭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問俊帝。
俊帝一臉無辜,“我能知道什麼?我只是覺得,我的女兒長大了,可能有些小心思,不願意讓我這個老父親知道,才關心一下。不過,你放心,只要是你看中的人,不論家世相貌如何,只要是真心對你好的,父王都支持你。我是個強硬的君主,每日勤於朝政,與那些老傢伙周旋,不就是為了我的女兒能為所欲為嘛,你和阿念,都是如此。”俊帝說罷,爽朗一笑。小夭忽然發現,曾經的父王,好像從未如此暢快的笑過。這一次,一切真的不同了。
“好啊,父王,你說的,君無戲言,若是日後我想嫁個田舍翁,你可不要說‘你要找個門當戶對的世家子弟’這樣的話呀。”
俊帝輕輕捏了一下小夭的鼻子,“女兒大了,心思難測,你放心,他若是田舍翁,我賜他萬頃良田,只要他對你好,父王做什麼都可以。”
小夭喜得眉開眼笑,伸出手指,“父王,拉鉤。”
“好,拉鉤。”俊帝也伸出手指,與小夭拉鉤,就像從前,小夭小時候一樣。
父女倆又聊了許久,直到月上中天,小夭才回到自己的寢殿。再次回到這裡,已是隔世,可見到父王和阿念,她很是興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想父王給她的暗衛,想阿念與顓頊的關係,盤算何時回清水鎮,盤算如何向相柳說明實情表白心跡。
小夭實在睡不著,索性披上外袍走到窗前,今夜月色如水,小夭想象著相柳此刻可能剛剛巡視完營地,正橫臥在某棵大樹的枝幹上喝酒。她驅策蠱蟲,向相柳傳遞心意。她等了片刻,也知道相柳根本不會回應她,便走到偏殿,掏出狌狌鏡,記下了自己此時的容貌,靈力撫過鏡面,相柳白衣白髮帶著她在海底暢遊的畫面顯現,小夭欣慰地笑著,淚流滿面。
她抹去眼淚,心中告誡自己,從此以後不準再為從前的事哭了,既然回來了,那便要向前看,不留遺憾。
仍是毫無睏意,小夭便擺弄起藥材。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叫來宮人,吩咐她們不必給她準備早膳,也不要叫醒她,她要多睡一會兒。
小夭休息期間,顓頊來了兩次,都被侍女勸回去了。午後,小夭醒了,正在梳妝,侍女來報,顓頊又來了。前兩次他來,小夭迷迷糊糊間也聽到了動靜,但她不想起來,也不想見顓頊。她怕若是見得多了,讓顓頊再起非分之想。可現在她已起身,侍女進來通報了,就沒理由避而不見,她只好讓侍女幫她梳洗,讓顓頊去漪清園等她。在室外見面,總比在這幽閉的寢殿裡見面好多了。她不想讓顓頊生出一點超出兄妹之情的情愫,哪怕是一丁點也不行,她這次回來,是為了相柳,這條本已十分艱險,她不想顓頊再如從前那樣,成為攔住她走向相柳的絆腳石。
一刻鐘後,小夭來到漪清園,卻看見顓頊和阿念正在一起喝茶,小夭會心一笑,正好去看看這一次阿念與顓頊的關係如何。
阿念先發現小夭到了,站起身向小夭招手,小夭一路小跑過來。阿念給小夭倒了杯茶,“姐姐快坐,我正跟顓頊哥哥聊起你呢,我聽說他對你用了屍蛆噬骨之刑,那到底是什麼樣的酷刑,很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