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鵬飛也沒給他面子,“爸,這話得說清楚,我哪裡不孝順了,是因為你不讓我過年回家看媳婦?還是你說我白吃白喝?”
謝運同神色複雜,面露窘迫,“鵬飛啊,爸不是這個意思,回來就好好過年!”
董村長又勸說了幾句,就走了。
謝運同抽著大煙袋,吧嗒吧嗒的,聲音巨大,一看就是在生悶氣。
他心裡也有小九九,兒子剛回來工錢都還沒交給自己,要是真鬧得太僵拿不到錢可不行,那就讓兒子在家裡先住兩天吧!
不過這小子是發什麼神經了?
謝鵬飛拿著自己一包東西就進屋去了。
哎,不對!
他走的時候住的房間裡沒有夫妻二人的東西了,床上空蕩蕩的被子都沒有!
他匆忙跑出來,“爸,思雨呢?還有孩子們呢?”
謝運同面露尷尬之色,不耐煩地說,“她們不願與我住在一起,搬到偏屋去了!”
偏屋?不就是柴房嗎!
這哪裡是不願啊,肯定是又被他欺負了!
“那是人住的地方嗎!她們自願住過去還是被你欺負,你自己心裡清楚,等我晚點再和你算賬!”
他媳婦許思雨,心地善良,膽子又小,不知道被欺負成什麼樣了才不得不搬過去的!
他來不及與謝運同廢話,把自己帶回來的一包東西拿著去了偏屋。
偏屋其實就是用茅草和著泥巴糊起來的房子,在正房的西面,以前是放木柴的。
他心裡一陣絞痛,前世他都不知道媳婦受了這麼大的委屈。
在門外平定情緒,聽到屋裡面有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很輕,“妹妹,別哭別哭,媽媽等會就回來了!給我們帶好吃的回來!”
“媽媽去賺錢了,可不是不要我們了!”
謝鵬飛眼眶一酸,這麼小的孩子就這麼成熟,這是吃了多少苦啊!
他輕輕推門而入,大女兒謝清夏才三歲,下意識地護在妹妹面前,兩人都往牆角里縮了縮,眼裡全是恐懼不安。
“你是誰?我媽媽不在家,她晚上才回來。”
看著老大恐懼的模樣,謝鵬飛伸出的手又收回來了,溫柔地說,“清夏,我是爸爸呀,你知道媽媽去哪了嗎?”
兩個小女孩都瞪著眼睛看著他,老大試探性地問,“你真的是爸爸嗎?爺爺說爸爸不要我們了,如果我是男孩,爸爸才要我們。”
謝鵬飛眼睛都紅了起來,站在門口看著兩個害怕的女兒。
寒冬臘月的,兩個孩子身上都是洗的發白了的棉襖,一看就是許思雨用舊衣服改的。
這些年他都幹了啥啊,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護不住,賺錢有什麼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管你們是男孩女孩,都是爸媽的孩子,爸爸不會不要你們的。”
他拿出自己包裡給孩子們帶回來的幾塊糖和半斤散稱的餅乾,遞過去。
謝清夏看了看那些東西很是新奇,但不敢去拿,嚥了一口水,就只看著。
但是二女兒謝清秋才一歲多,什麼都不懂,估計是肚子餓了,咿咿呀呀地爬過來伸手抓起餅乾就往嘴裡塞。
小孩子凍的鼻涕都流下來了,也顧不上這些,就把餅乾塞到嘴裡了。
謝鵬飛抱起老二,用床旁邊的毛巾給她擦擦鼻涕,坐在床邊,摸了一把床單,下面鋪的稻草,許思雨用一些塑料布把窗戶都糊起來了,風透不進來,但是屋裡依然清冷無比。
兩個孩子窩在被窩裡,看上去還是很冷。
他把自己包裡的衣服拿出來給孩子們披上。
“清夏,你知道媽媽去哪兒了嗎?”
謝清夏還是忍不住剝一塊糖放進嘴裡了,再看看這個人好像不是壞人,才說,“媽媽說有人蓋房子需要買玻璃,她去給別人幫忙,然後我們就有飯吃了!”
買玻璃?
謝鵬飛腦中想起了前世,確實是媳婦在買玻璃的路上摔了一跤,才將小女兒提早生下來,就是今天啊!
這次他不會讓悲劇重演,絕不能讓這一切再發生。
他猛然站起來。
兩個女兒嚇得用手擋住了頭,下意識地往牆角去鑽。
謝鵬飛心裡在滴血,她們捱了多少打才會形成這種條件反射啊!
他輕輕去撫摸了一下大女兒的肩膀,輕輕地說,“清夏,你照顧妹妹,我去把媽媽接回來好嗎?”
她連忙點頭,“好的,我會照顧好妹妹的。”
謝鵬飛知道去縣城只有一條路,二十五里山路,這個年代還沒有車,去縣城買東西全靠步行挑回來。他只要順著那條路,肯定能遇到回來的媳婦。
他越走越快,走著走著開始跑起來,只要早一點看到媳婦就少一點危險。
天都快黑了,還沒見到人的影子,他心急如焚。
終於在靠近山頭時看見了一個人影,在慢慢地移動。
他立馬迎上去。
等他看清人的時候,鼻頭一酸,那正是自己的媳婦許思雨。
可能是常年缺乏營養,身體那麼瘦弱,顯得懷孕的肚子格外大。
一件自己做的藍色夾襖,破破舊舊的,一條灰色的老卡其布褲子,腳上的鞋子是自己做的布鞋,沉重的扁擔兩頭是裝滿玻璃的籮筐。
白皙的臉上頭髮都被汗水打溼了,粘在臉上,兩條麻花辮垂在兩邊。
許思雨看到他的時候愣住了。
他怎麼在這裡?
按照以往來看,過年是賺錢的好時候,他不可能回來的,謝運同也不會讓他回來吃閒飯的。
謝鵬飛上前就接過來那兩筐玻璃,“我來。”
許思雨臉上的汗水滾落,吃驚地看著,不知所措。
謝鵬飛伸手想去幫她整理下頭髮,她嚇得後退了好幾步,眼睛圓溜溜的,“我自己能行的,不用你幫!”
許思雨皮膚白皙,巴掌大的臉蛋很美,眼睛很大,有些害怕地看著他。
整個人很消瘦,挺著個大肚子格外明顯,讓人看著就覺得累,竟然還挑這麼重的東西,這是窮成什麼樣了啊!
還好,還來得及。
他媳婦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