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小年。
時隔十八年,威遠侯府又一次迎來聖旨。
侯府中門大開,威遠侯霍景雲攜全家在前院恭迎宣旨天使。
今日大雪,侯府眾人卻一點也不覺寒冷,紛紛暢想著聖旨上會是什麼內容。
侯府老夫人向氏拉著霍景雲,興致勃勃道:“景雲,你說會不會是你姑母升了位份,然後給侯府也降下恩旨?”
霍景雲也面露喜色:“大有可能!”
霍景雲的姑母十八年前入宮,歷經懷孕,產子及兩次後宮大封賞,如今已是惠妃,再往上升便是四妃之一。
府裡下人聽到對話後都是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主家有喜,他們就有賞銀可領。
滿院子的人,唯有宋令儀面色如常。
又瞥了一眼站在老夫人身側的向若雪,看著她狠狠地揉捏著手裡的帕子,宋令儀的心裡就一陣舒爽。
向若雪怕是要被氣死了,這會兒估計在心裡罵了她千百回,只恨不能取而代之。
“聖旨到!”
看到宣旨太監竟是內監總管趙德海,霍景雲彷彿看到登天的青雲梯,趕緊領著全家跪下:“臣霍景雲接旨。”
宣旨的太監衝他一笑:“侯爺,勞您讓讓,這道聖旨是給侯夫人。”
“侯夫人?”
霍景雲轉頭看向沉默的宋令儀,不明白皇上為何會跨過他給宋令儀下聖旨。
但眼下並不是深究的時候。
“夫人,趕緊出來接旨。”
宋令儀聽說聖旨是給自己的,一瞬間心跳險些驟停,渾身更是激動到發抖。
她的謀劃,成了!
她強裝鎮定,緩緩跪下:“臣婦宋氏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慶陽宋氏令儀深明大義,捐獻全副嫁妝充作軍資,緩邊關之急,解朕之憂,特封為德寧郡主,賜敕造府,欽此。”
“臣婦謝主隆恩,吾皇萬歲。”
趙德海將聖旨遞給宋令儀:“郡主快快請起。”
宋令儀握著聖旨,渾身血液激盪,在這數九寒冬,後背甚至生出汗來。
她終於成功走出了第一步。
轉身將聖旨放在香案的功夫,她收拾好心情,從婢女手中拿過一個荷包遞給趙德海道:“多謝公公,這是妾身一點心意,還請公公莫要嫌棄。”
趙德海後退兩步,連連擺手:“郡主,這可使不得!老奴出發前皇上已有叮囑,說您捐獻所有嫁妝已是大義,不準奴才再收您任何東西。
皇上還贊宋家教女有方,方能教養出如同郡主這等有家國大義的奇女子。若有機會,定要見見郡主的父親。”
宋令儀趕忙屈膝行禮:“臣婦謝皇上盛讚,愧不敢當。”
“家父年後定會入京,公公您看……”
宋令儀跟趙德海說了些什麼,霍景雲一句都沒聽見,他腦海裡只有“捐獻全部嫁妝”這六個字。
宋令儀出身商賈鉅富,本是家中么女,又得父兄寵愛,從慶陽發嫁時,嫁妝裝了四條大船。
眾人只知威遠侯夫人嫁妝多,並不知具體有多少。
他卻知道,宋家的嫁妝單子足有一丈多長,嫁妝中光是現銀就有二十萬兩,能夠生錢的田莊鋪面更是多不勝數,整副嫁妝少說也有百萬之巨。
可宋令儀,她就這麼不聲不響的捐了?
那侯府以後怎麼辦?
每年要送給惠妃娘娘的孝敬又該怎麼辦?
“侯爺?”
宋令儀一聲輕呼,打斷了霍景雲的沉思。
他看一眼趙德海,將到了嘴邊的質問咽回去,努力擠出笑容:“夫人,我方才太過激動一時走神,未能聽清夫人的話,勞煩夫人再說一遍。”
宋令儀柔聲道:“我方才與趙公公商議,讓他今日就將嫁妝搬走換成銀錢,再採購了糧食布匹,趕緊送往前線。”
兩句話的功夫,霍景雲已經反應過來。
聖旨都下了,捐贈嫁妝一事便沒有轉圜的餘地。
既然東西留不住,他不如大方些,爭取給宮中留個好印象。
之後運作得當,說不定還能給六皇子刷一波名聲,畢竟捐獻嫁妝的可是威遠侯夫人,六皇子的表嫂。
想明白後,霍景雲又變成溫文有禮的模樣:“夫人顧慮周全,那就按照夫人的想法來辦。”
趙德海聞言拱手笑道:“侯爺郡主宅心仁厚,老奴先代邊關將士謝過。”
趙德海有備而來,得了準話後,揮手讓戶部的人走進來。
宋令儀叫錦心錦月與戶部主事溝通嫁妝單子的內容,沒多久,戶部主事便指揮著人把東西一箱箱抬出去。
霍老夫人向氏看著一箱又一箱的東西走出府門,只覺得心都在滴血。
倘若不是趙德海在一邊看著,她恨不能飛身上前,將東西統統攔下。
那些都是她霍家的寶貝!
其中有幾個甚至是她選好,將來要帶去墓穴陪葬的東西,怎麼就給搬走了?
都是宋令儀那個拎不清的,敗了霍家的根基!
向若雪看著被抬出去的嫁妝,同樣氣得渾身發抖,下唇都被咬出血來。
那些東西都是她跟她兒子的,宋令儀憑什麼給捐了?
宋令儀還當上郡主,連出身的缺陷都被掩蓋。
憑什麼好處都叫她一個人得了?
另一邊,霍景雲也跟割肉似的疼。
見趙德海去旁邊與戶部的人說話,他努力裝作不在意的模樣,問:“令儀,你怎麼想著把嫁妝都捐了,也沒提前與我說一聲?”
宋令儀道:“前些天宮宴時,皇后娘娘說國庫空虛,朝廷已經無力支撐邊境戰事,可此時若退,咱們大周估計得丟失半壁江山。我一介婦人,不能上邊境驅逐胡虜,便想捐些錢財,略盡綿薄之力。”
“回府後我倒是想與你說,咱們也好提前做好準備,但下人說你這幾天公事繁忙,暫時無暇與我說話。”
以為宋令儀是要找向若雪的麻煩,因為一直避著的霍景雲……
他並不理虧,只覺得宋令儀胡鬧。
朝堂上那麼多王公侯爵站著,他們都不操心,宋令儀一個婦人強出什麼頭?
不過此時還得強裝歡笑:“我聽說嫁妝裡的好些東西是岳父岳母在你年幼時便開始準備,是他們一片愛護之心。你若憐惜邊關將士,咱們略捐一些聊表心意便好,怎麼全捐了?”
宋令儀聽到這話甜笑起來:“侯爺,嫁妝放在我手裡並無太大作用,可是換做糧草送去前線,卻能幫助更多將士,甚至能幫朝廷打勝仗,就算爹孃知道,也只會讚我做得好。”
“而且我沒了嫁妝,還有你呀,你肯定不會讓我喝西北風的,對不對?
霍景雲想著宋家手裡的東西,努力笑得溫柔:“當然,侯府便是你家,自然不會薄待了你。”
他們對話剛停,戶部主事便捧著冊子過來:“郡主,您嫁妝單子上有一部分東西找不到了。”
“賬冊上也沒有出庫或者報損登記,請問是被盜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