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朝陽一路小跑到學校後牆,輕車熟路的從牆上翻下。
“朝陽,你又逃課。”一個醇厚的男聲響起。
張朝陽立馬立定,如鼠見貓,聾拉著腦袋“梁老師我……”
梁斌是張朝陽的班主任,也瞭解他的情況,無父無母的孤兒,每月除了微薄的100元低保,再沒有別的收入。“你呀,快去班裡吧,別誤了上課。”
“好咧,梁老師。”張朝陽手放後腦勺上,咧嘴傻笑,健步如飛向班級跑去。
梁斌輕輕扶正眼睛,望著張朝陽的背影嘆息“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命太苦。”
這個季節,尋常人家的麥子早用收割機割完,可張朝陽捨不得花這份錢,所以每天趁著早自習前和午休時間,偷偷去割麥子。梁斌也曾勸過張朝陽,找臺收割機,這份錢他出,莫要耽誤學業。可那個少年一句話也不說,就像剛才那樣,耷拉著腦袋,也不接錢。
教學樓一共有六層,張朝陽的班級在第一層。高一佔據五六兩層,高二佔據三四兩層,高三的學子則在一二兩層。這也是學校一個比較人性化的設定,方便高三學子學習,減少上廁所往返的時間。
張朝陽躡手躡腳的走到高三理二班後門,小心翼翼的抽掉門縫中用來固定門的作業本,握住門把手的同時,輕輕向上抬。後門有些小毛病,開門的時候必須向上輕抬往後推,不然會發出極為刺耳的呲啦聲。張朝陽不想製造出半點噪音,引起正在午睡的同學注意。
張朝陽的座位就在後門邊上,最後一排,單人單座,書本和試卷堆得高高的,不注意看根本不知道座位上有沒有人。入座後,張朝陽小聲調整呼吸,環顧一週,同學們還在午睡,沒人發現自己偷跑出去。
張朝陽的座位旁邊兩米處是垃圾桶,幾隻綠頭蒼蠅嗡嗡直叫,轉悠一圈趴在未吃完的辣條帶上。垃圾桶旁邊是後黑板,一間教室有兩塊黑板,前面的黑板用來老師講課,教題。後面的黑板則用來辦校慶板報。兩塊黑板有一個共同點,在黑板右側,都豎著一溜醒目大字‘距離高考開始還剩19天。’
“又去偷偷割麥了?”坐在張朝陽前面的女生悄悄遞過來一張紙條。
她叫楊燕,是班裡的班長,身材高挑,是不少男生心目中的幻想對象。也是張朝陽心中的幻想對象,藏在最心底最深處的幻想對象,不敢有半點顯露出來。楊燕今天穿了一件淺綠色短袖,從張朝陽的角度能窺見裡面的鵝黃色肚兜,白色的肚兜帶系在後頸,紮成一個蝴蝶結。耳邊幾撮不羈的秀髮在陽光的映射下變得金燦燦,像極了熟透了的麥穗,看得人心火熱。
意淫歸意淫,張朝陽可不敢有半點逾越的心思,在紙條上只寫下一個字‘嗯’。
握筆的手輕輕發抖,抵了抵楊燕的後背,張朝陽的臉已是紅的發熱,幸好楊燕沒有回頭,反手摸回桌邊的紙條。沒一會,包著一沓錢的紙條又遞回來,紙條裡全是零錢,有五塊的,有一塊的,一共六十塊。“這些都是我攢的錢,拿去叫臺收割機,快高考了,別耽誤複習。”
張朝陽看到紙條上的字,鼻頭一酸,被自己心中的女神救濟,心裡很不好受。青春期的男孩都想要在心愛的女生面前表現出高大的一面,打臉充胖子,這種被施捨的感覺令張朝陽心裡很不好受。
張朝陽沒有再寫,偷偷把錢塞回楊燕喂喂敞開的短褲口袋裡。兩人之間隔著一張桌子,張朝陽要把錢塞到裡面還是很困難的,不得不微微站起,往前探身子,這才勉強夠到楊燕的牛仔褲口袋。
“偷東西,張朝陽偷東西。”平靜的教室突然響徹一聲大吼,一個比張朝陽稍矮,卻比他強壯的男生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一把揪住張朝陽的衣領,將其按在桌上,舉起拳頭就砸。
“嘩啦啦。”張朝陽桌上的課本和試卷散落一地,那個男生還在一個勁的捶打張朝陽。
巨大的聲響很快引起全班同學的注意,座位在最前面的幾個學生甚至站起來看熱鬧,有膽小的女生雙手半握拳放在驚訝的嘴邊。
“打死他,軒哥。”楊軒在班裡的兩個跟班,楊乾和楊昆明也加入毆打張朝陽的隊伍當中。
張朝陽從桌上,滾到地上,雙臂護住頭部,膝蓋彎曲護住肚皮。
三個人對著倒在地上的張朝陽拳打腳踢,惡語相向,最先動手的楊軒打得最狠,一臉正氣“楊燕,這個雜種偷你的錢。”
楊燕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情況,連忙攔住眾人“別打了,他沒有偷我的錢,是我自願給的。”
“你們快住手。”
楊軒扯著嘴角,將渾身是傷的張朝陽提溜起來“小燕,我知道你心眼好,想維護他。你聽我說,這種人沒爹沒孃,沒家教。你護著他是害他,我這是為他好。”
“楊軒,真的是我借他的錢,張朝陽沒有偷我的錢。”
楊軒掐著張朝陽的脖子,將其按在牆上“媽的,你小子老實說,是不是你偷小燕的錢。”
嘴角掛著血絲,臉憋得通紅的張朝陽十分難受,全班的同學都在看自己,交頭接耳討論,面帶譏笑“張朝陽不是個好東西。”
“對,這種人乾脆打死算了。先剋死爹,再剋死娘,一個天殺的雜種。”
“我說他怎麼可能一個月靠點低保長大,咱們學校的學費一學期的學費都一千多,原來是靠偷搶活這麼大。”
“我前幾天丟了五塊錢,肯定也是他偷的。”
楊軒見張朝陽不說話,攥起拳頭朝其小腹又來一拳“說,你他媽快點說,偷沒偷小燕的錢。”
被按在牆上的張朝陽,嚥下卡在喉嚨裡的血,硬生生擠出一句“偷了。”
楊軒一臉得意,這才鬆開牆上的張朝陽,正氣凜然的對楊燕說“同學們聽見沒,這個雜種就只會偷雞摸狗,大家一定要小心自己口袋裡的錢,千萬別被某人偷了去。”
張朝陽緊緊的閉上眼,不去看全班同學的譏笑和嘲諷目光。此時的張朝陽一如砧板上的魚肉,二如待死的囚徒,模樣狼狽至極。
“啪”“啪”楊軒再次當眾錘了張朝陽兩拳“道歉。”
張朝陽心裡十分難受,畢竟正處於十六七歲的青春期,都會要些臉面。正是因為要臉面,所以他萬事不敢驚擾別人,不敢讓別人注意到自己,生怕惹來嘲笑。
張朝陽垂下頭“對不起。”
楊燕皺眉質問“你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張朝陽低頭看自己漏出腳趾的帆布鞋,老老實實說道“對不起,不該偷你的錢。”
“你這個不敢為自己辯解的懦夫。”楊燕說了一句氣話,便老實回到座位上坐好。”
楊軒也不再計較此事,從口袋裡大方的掏出一把零錢扔到地上“給給給,你缺錢可以跟你楊哥說嘛!幹嘛非做一些偷雞摸狗的事,被你死去的爹孃知道,豈不是要再被你氣死一遍,哈哈。”
張朝陽如一條年邁老狗,將地上的硬幣,一枚一枚撿起,收入囊中。“謝謝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