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姓沐,花甲之年,是個郎中,鄉親們都親切的稱他沐老。
之前偷窺白洛的小丫頭,是沐老的孫女,苦命娃。
三歲時父母上山採藥,雙雙被狼群分食,連屍體都沒能找到。
但小丫頭不覺得苦,活潑開朗,與沐老相依為命,時常頂嘴。
氣的沐老總是叫她毛丫頭,毛毛躁躁,沒個姑娘樣。
本來毛丫頭是有名字的,可是毛丫頭不喜歡,不準爺爺叫她大名,寧願聽毛丫頭。
白洛很好奇,毛丫頭的大名到底是什麼?
問過幾次,沐老都不肯說,臉上掛著些許尷尬。
想來可能真的不太好聽。
除了對毛丫頭名字避而不談外,其他事情沐老還是十分健談的。
這裡是玄天大陸,北荒邊緣。
沐老和毛丫頭都是山下靈溪村村民,卻捨棄村中老宅,來到後山半山腰上安居。
至於原因,沐老只說圖個清淨。
茅屋三五間,有個籬笆圍成的小院,院中種著一些蔬菜,還養著兩隻大白鵝看家護院。
院外不遠處,有一條蜿蜒的小溪,潺潺水聲演奏著自然的樂章。
若說清靜,這裡的確頗有田園詩意之風。
白洛注意到,在院外東北角有一座墳,墳前打掃的很乾淨,擺著一些山果和花環。
“那是毛丫頭父母的衣冠冢。”
沐老一邊忙活藥材,一邊語氣平淡的解釋。
十年光景,沐老似乎已經釋懷了,只想把毛丫頭撫養長大,嫁個好人家,了卻最後一樁心事。
白洛找了個板凳,坐到沐老對面,一起挑揀藥材。
“公子使不得。”
“沐老使得,我如何使不得?”
“公子尊貴,所穿衣服並非凡物,豈可做這些山野村夫的下賤之事?”
“沐老言重了,事無貴賤,只在人心。”
沐老詫異抬眸,對上白洛那張俊逸非凡的面容,終是不再勸說,露出慈祥笑容。
“公子一定出身名門,家風溫良。”
“或許吧。”
白洛沒有隱瞞失憶一事,沐老也歉意的表示束手無策。
他只是個普通郎中,治療一些頭疼腦熱還行,可不會什麼疑難雜症。
白洛心中坦然,既來之則安之。
況且他是從棺中出現的人,棺材對於淳樸的山民來說,本就代表著不祥。
沐老和毛丫頭能夠不嫌棄他,悉心照料三個月,已經是莫大恩惠。
至於身世?
想到那件春秋難朽的寶衣,以及腦海中毀滅的世界……
“公子勿急,待毛丫頭明日帶公子去那塌方之地,或許能夠想起一些什麼。”
“全聽沐老安排。”
白洛起身,將挑剩下的藥材餵給兩隻大白鵝。
它們也有個很樸素的名字:大白、小白。
白鵝通人性,扭搭扭搭著靠近,只管吃,並未攻擊。
白洛揉了揉鵝頭,看向院門外,有兩個人正急匆匆的走來。
“你是?”
來人一大一小,年長的是山下靈溪村的村正龐永壽,四十多歲。
年少的是他的兒子龐小年,今年十六,比毛丫頭大兩歲。
白洛微微欠身:“在下白洛。”
龐永壽肥頭大耳,頗有富人相,臉上總是掛著笑眯眯的表情。
“你便是毛丫頭救的那位公子?”
“正是在下。”
“醒來便好,公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龐永壽笑容有些生硬,很忌諱一個從棺中出現的人。
身旁,他的兒子龐小年一直不苟言笑,眼神帶著些許敵意。
沐老來到近前,相互介紹一番後問道:“村正大人,什麼事這麼匆忙,害得您親自跑一趟?”
“毛丫頭呢?”
龐永壽張望,以為毛丫頭躲在屋中不肯出來。
“去山上採藥了。”
“這天都快黑了,還採什麼藥?萬一再遇到狼群~”
沐老神色一黯,龐永壽趕忙閉嘴,毛丫頭的父母就是被狼群分食的。
“哼~”龐小年重重哼了一聲,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我看是躲到山上去了吧?”
“放肆,不可對你沐爺爺無禮!”
龐永壽呵斥一句,氣的龐小年胸膛都在起伏,氣性很大。
“沐老您別見怪,毛丫頭這麼晚還上山,莫非那血靈芝還沒找到?”
“山體塌方,想要再找到,怕是很難。”
“這可如何是好,巡視組已經在來的路上了,這兩日便會來咱們靈溪村收取供奉。”
“村正大人放心,八斤已經挖到兩枚奇石,他有信心再挖到一塊。”
“這樣最好,若是挖不倒,不如~”
沐老臉色再次陰沉,龐永壽急忙收聲,露出尷尬笑容。
龐小年眉高眼低:“做高明哥的女人有什麼不好,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跟著一個傻大個強?”
“小年,閉嘴!”
龐永壽大聲呵斥,龐小年卻不服:“憑什麼讓我閉嘴?若不是她,咱們靈溪村也不用比其他村多交供奉。”
“我讓你閉嘴!”
砰~
龐永壽照著兒子屁股就是一腳,氣的龐小年轉身就往山下走。
“沐老您別見怪,小年還小不懂事。”
沐老臉色微慍:“多交的供奉,八斤會湊齊的。”
“沐老,小年話糙理不糙,我就不叨擾您了,若是勉強……誒,希望八斤真的能再找到一枚奇石吧。”
龐永壽嘆息一聲,愁容滿面的離去。
沐老眉頭深鎖,看向群山方向,眼中滿是擔憂。
顯然對牛八斤再挖到一枚奇石,並不抱太大希望。
“沐老,可是因為我,讓毛丫頭錯失了血靈芝?”
“公子說的這是什麼話?山體塌方本是天災,與公子無關。”
話雖如此,白洛還是難免自責。
距離靈溪村十里之遙,有一條靈脈,曾被太玄門開採百年。
太玄門是方圓千里最大的門派,靈溪村及十里八鄉的山村,也受太玄門庇護百年,免受山中野獸侵擾。
後來靈脈廢棄,野獸肆虐,一些小宗門便趁虛而入。
以庇佑山村之名成立巡視組,保護大家安全,但要繳納一定供奉。
但那畢竟是一條已經廢棄的靈脈,想要挖到一塊奇石何其難?
更要命的是,由於太玄門百年開採,塌方事件時有發生,山民死傷無數。
小宗門對此不聞不問,只要奇石、寶藥,不管山民死活。
除了每月按時收取供奉外,平時連個人毛都看不到,根本談不上庇佑。
面對修仙者,十里八鄉的山民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修仙?”
白洛眉頭微蹙,腦海隱隱作痛,好似看到一道身影傲立九天之上,欲與天鬥。
“公子,你怎麼了?”
沐老投來關心眼神,白洛正要開口,卻聽院外傳來一聲驚喜。
“呀,公子你醒了?”
白洛循聲看去,只見一個揹著竹簍,梳著馬尾辮的小姑娘,正站在院門外,探著身子對他笑。
白淨的小臉,略帶嬰兒肥,彎彎的睫毛下,是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此時眯成月牙狀。
朱唇輕啟,隱約能夠看到潔白的牙齒,還有嘴角邊兩個俏皮的小酒窩。
如此嬌羞莞爾、俏皮可愛的小姑娘,白洛很難將她和那個偷窺自己的調皮丫頭聯繫在一起。
“沙棘~”
正在這時,毛丫頭身後又響起一道憨厚的聲音。
只一聲,原本嬌羞莞爾、俏皮可愛的毛丫頭,瞬間炸毛了。
“死八斤、臭八斤,說過多少次了,不準叫我大名,真是討打!”
看著張牙舞爪,猶如小老虎般發狂的毛丫頭,白洛暗暗點頭,這才像那個調皮丫頭該有的模樣嘛。
只是……
白洛扭頭,看向沐老:“殺雞……是毛丫頭的大名?”
“……公子莫要誤會,沙棘是一種生命力十分頑強的藥材,不是殺雞!”
白洛忍俊不禁。
難怪毛丫頭不準別人叫她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