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皇宮。
劉協聽到曹操去世這個消息後,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曹賊啊!曹賊,沒想到你這奸佞之人也有今日!
太尉,你當真確定親眼見到那曹賊的屍首了嗎?”
怎能不讓劉協大喜過望呢?
遙想六年前,衣帶詔之事敗露,他心愛的妃子董貴妃和身為國丈的董承一家老小皆被曹操殘忍殺害。
當時的他悲痛欲絕,面對曹操的強權,他放下天子的尊嚴,用眼神苦苦哀求,甚至差點就要給曹操下跪了。
只為求曹操能夠高抬貴手,放過董貴妃和董承一家的性命。
哪怕只是將他們貶為平民百姓,也好過命喪黃泉啊!
然而,曹操卻絲毫不為所動,依然狠心地將他們斬盡殺絕。
這五年來,劉協一直生活在痛苦與屈辱之中,心中的憤恨與不甘如烈火般灼燒著他。
而如今,得知曹操已死,多年來積壓在心頭的委屈終於得以宣洩。
他在後宮中簡直欣喜若狂,無法自持。
站在一旁的楊彪看著眼前近乎癲狂的皇帝,臉上的肌肉不自覺地抽搐著。
只見坐在下首的楊彪微微拱手說道:“回陛下,微臣可以確定。
微臣前往之時,那曹賊已然靜靜地躺在棺材之中,微臣更是親自上前確認過,絕不會有錯。”
說罷,楊彪臉上原本的喜色漸漸收斂,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楊彪鄭重其事地接著說道:“不過,還請陛下暫且不要過於急躁。
雖然曹賊已死,但局勢尚未完全穩定,切不可操之過急,以免重蹈當年洛陽之亂的覆轍啊!”
剛剛還在興奮不已的劉協,臉上的神情也是微微的一怔,那原本閃爍著光芒的眼眸瞬間黯淡了下來。
是啊,曹操死了有什麼用?
整個遼闊的北方都是曹操憑藉著一刀一槍重新打下來的。
那袁紹,公孫瓚,劉備,陶謙,呂布哪一個當世豪傑?
哪一個不是手握一方的諸侯?
哪一個不是曹操的手下敗將?
一場場戰鬥下來,曹操的威望已經達到了極盛,縱是死了也讓劉協有些喘不過氣來。
劉協想起呂布,不由得悲從中來!
多好的臣子啊,誰欺負他劉協,呂布的方天畫戟就指向誰!
可惜了這樣的忠勇之士卻被他們罵做三姓家奴,更是被曹操所殺!
“奉先!曹賊已死,你也算瞑目了!”
劉協的眼中露出一絲熱淚,隨即又是憂愁起來。
廣袤的土地,那堅固的城池,無不是曹操的赫赫功績所鑄就。
就連朝中的大臣,大部分也是曹操提拔任用的。
他們對曹操忠心耿耿,即使曹操死了,也大概率會支持他的後人,又怎會輕易聽命於自己?
更何況軍權幾乎都牢牢掌控在曹家和夏侯家曹氏的族人那裡。
他們手握重兵,威風凜凜,只聽從曹操的號令。
以前他劉協的手裡還有董承的三千兵馬聽命於他,可在衣帶詔事件之後,一切都變得截然不同。
他身為皇帝,如今卻只能無奈地窩在這皇宮後院裡。
這看似華麗的方寸之地,於他而言,更像是一座無形的牢籠。
就連皇宮的守衛部隊,也都成了曹操的人。
那些曾經宣誓要保護皇帝的將士們,卻只對曹操唯命是從。
也就是在整個後宮裡,他才是皇上,才能享受到那一絲可憐的、表面上的尊崇。
然而,一旦走出這後宮,他連個屁都不是。
在眾人眼中,他不過是一個人形圖章,一個被曹操操縱的傀儡罷了。
還是得益於曹操並不在意後宮,否則這後宮之中恐怕也難以有片刻安寧。
而且伏皇后在後宮裡還算有點手段,憑藉著自己的智謀和策略,多多少少為劉協撐起了一小片相對安穩的天地。
劉協此時,已經完全忘記了當初從洛陽逃出來,如同一個喪家之犬的狼狽模樣了。
那時的他,風餐露宿,顛沛流離,尊嚴被無情地踐踏在腳下。
他也已經完全忘記,當時天下諸侯,除了曹操都是把他當成蒼蠅一樣無情攆走的情況了!
他現在只記得自己身為皇帝,臣子就應該無條件效忠於他!
只覺得天下人都欠他的,彷彿整個世界都對他有所虧欠。
咳咳!
楊彪的兩聲咳嗽把劉協猛地帶回了現實。
這咳嗽聲彷彿一道驚雷,在劉協的耳邊炸響。
做了多年的皇帝,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風雨雨。
他也是成熟了許多,不再是當初那個懵懂無知、衝動莽撞的少年天子。
而是學會了隱忍。
他深知,如果自己大肆地清算曹操後人的話,搞不好又是一次李傕郭祀之亂。
那將會是一場更加可怕的災難,讓這好不容易得來的一絲平靜再度被打破,讓天下陷入更深的混亂之中。
他可不想再一次的顛沛流離了!
如同路邊的野狗一般的忍飢挨餓了!
再也不想東奔西走就只想為了一口飯吃了。
劉協收回來心神,定了定神,擦乾了眼角了淚水。
目光急切地看向楊彪,問道:“太尉有何計策教朕?”
“臣觀察那曹操手下,也不全是向著曹操的,我觀那曹操手下首席謀士荀彧,就是心向大漢!”楊彪一臉篤定地說道。
劉協聽了,臉上卻露出有些不悅的神情!
那荀彧哪裡有一點忠於大漢的樣子了?
他劉協怎麼一點兒都看不出來?
以往曹操出征,都是留荀彧在後方統籌一切。
荀彧對他表面倒是客氣有加,可對於他劉協的命令,卻是完全置若罔聞啊!
想到此處,劉協不禁皺起眉頭,把自己心中的疑問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楊彪聽後,立刻說道:“不然,以臣看來,文若為曹操做事,也是向著儘快統一天下而已,
對那曹操,忠心是有的,也不多。
臣願憑藉三寸不爛之舌,為陛下去遊說此事!”
劉協聞聽此言,頓時大喜過望,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他興奮地想著,如果能把荀彧拉過來,那整個許昌城,還不是盡數掌握在自己手中?
屆時,自己便可真正一展宏圖,重振大漢雄風!
劉協站起身,拉過楊彪的手。
“朕的身家性命就拜託愛卿了!”
“臣必肝腦塗地,以報陛下!”
……
荀彧此時在府上憂心忡忡,雙眉緊鎖,在書房中來回踱步。
曹操居然忽然的死了?
這件事情對於荀彧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他的內心彷彿被重錘狠狠擊中,一片紛亂。
前些日子,不是還在還在商議出兵荊州的大事麼?
前些日子不是還命令他籌備糧草麼?
怎麼那麼突然?
若不是看到了屍體,他還以為是假消息!
那屍體除了有些浮腫外,不是曹孟德又是何人?
況且還有許褚保護在身側,曹操除了發病,許褚絕不會讓曹操死的。
如今天下統一在即,曹阿瞞你怎麼怎麼就死了呢?
只要拿下荊州,順流而下對江東形成包夾,何愁東南不定?
拿下江南,整個天下也就基本上能夠統一了!
那宏偉的藍圖彷彿就在眼前,可如今卻因曹操的離世變得前途未卜。
至於曹操會造反,荀彧想都沒想過!
曹操何等人也?
那個當年隻身行刺董卓的壯士,懷著滿腔的熱血與無畏的勇氣,其英勇之姿彷彿還在眼前。
那位當年第一個發起討伐董卓的英雄,振臂一呼,群雄響應。
當年那位一心想要匡扶漢室的英雄!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造反?
至於有些抓權,這在荀彧看來,是統一天下必要做的!
荀彧雖不是完全的支持,也是基本上可以理解的。
不就是權臣麼?
我朝的權臣還少了?
遠的陳平周博,霍光,哪一個不是權傾一時?
近的大將軍梁冀、以及董卓,這都是可以廢立皇帝的權臣。
可即便如此,這天下不還是大漢的天下?
荀彧堅信,曹操即便權力再大,也不會顛覆大漢的根基。
在荀彧看來,曹操最多也就是專權一點。
在他心中,或許覺得這並非不可接受,畢竟為了統一天下,集中權力也有其必要之處。
最壞的情況也就是曹操廢了當朝皇帝,再立一個小皇帝而已。
他甚至設想過,即便如此,只要大漢的根基尚存,終有重振之日。
而且,以曹操的年紀,統一天下後,差不多也可以告老還鄉了!
到時候,大漢還是大漢的大漢。
秩序會重新恢復,繁榮會再度降臨。
曹操的忽然離世,猶如一記晴天霹靂,打了荀彧一個措手不及。
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思索著以後何去何從。
本來曹操死了,大公子曹昂繼承父志,是順理應當的。
身為曹操的嫡子,也是曹操的長子,其身份尊貴,理所當然!
若是能在軍中十年,建立威望,順理成章的可以壓服曹操所有手下。
誰知道十年前曹昂腦子抽風把曹操拉下馬。
這一驚天秘聞雖然沒有在民間廣泛流傳,更多的人並不知曉,但是在高層裡卻是人盡皆知。
就這一點,便註定曹昂失去了繼承的權利。
讓他們這些曹操的手下,這麼多年連曹昂的名字都不敢輕易去提,彷彿那是一個不可觸碰的禁忌。
剩下最大的曹丕也才剛滿二十歲,在軍中也沒有什麼威望,為人處世還有些木訥,少了幾分機敏與果斷。
三公子曹彰,也是剛十八歲,剛剛從軍不久,雖然聽說有些勇武,在戰場上能衝鋒陷陣,但目前卻也是資歷十分的不足,難以服眾。
四公子曹植,雖然才十五六歲,才華出眾,出口成章,可卻是一個酒蒙子,常常沉醉於酒鄉之中,交於這樣的人手裡,屬實不智。
荀彧思索良久,長嘆口氣。
看來,只能在這三位公子裡選了。
轉眼間,荀彧有一種曹氏分崩離析的感覺!
彷彿曾經那堅如磐石的大廈,如今已出現了深深的裂痕,搖搖欲墜。
荀彧再次長嘆一口氣,滿心的無奈與惋惜。“哀哉孟德,痛哉曹阿瞞!你若是晚上個十年再死,那該多好啊!”
從不飲酒的荀彧,喃喃自語,一杯杯酒下肚,似乎那個意氣風發的曹孟德正在看著他。
眼神中充滿了對往昔的懷念和對未來的迷茫。
就在這時候,下人來報:“太尉楊彪求見。”
“他來做什麼?”只是一個念頭,荀彧就明白楊彪為什麼來。
肯定是為了皇帝做說客的。
想到此處,荀彧眉頭緊皺,他就是看劉備也比那劉協強得多。
毫不猶豫地說道:“去告訴他,不見!”
那語氣堅決而果斷,沒有絲毫的猶豫和迴旋餘地。
什麼三公,什麼太尉,一個吉祥物而已!在荀彧眼裡都不及孟德半根腿毛!
笑話,現在要他荀彧投靠皇帝,這豈不是添亂麼?
整個許昌的兵馬,可都是牢牢掌握在夏侯家和曹家手中。
一個搞不好,那就是另外一個李傕郭祀之亂不說。
現在那位陛下,也不是好相與的主兒。當初董承為了他全家都被殺了,他卻是一言不發!
他荀彧是忠於大漢,可不是忠於這位皇帝!
想到此處,荀彧悲從中來。
“楊彪啊楊彪,你都六十多了,怎麼不死,為什麼死的卻是孟德!”
忽然荀彧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哈哈哈,文若先生,彪不請自來,還請海涵啊!”那蒼老的聲音中氣十足,聲音爽朗中帶著幾分急切。
荀彧皺了皺眉頭,目光掃向後面一臉惶恐的家丁。
他心中明白,家丁也是無奈阻攔不住。
嘆了口氣,無奈之感湧上心頭。
他的官職雖不高,卻是掌管著整個許都的行政。
在曹操活著的時候,楊彪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如此強闖!
如今!唉!
荀彧站起身來,強壓下心中的不快,換上一副笑臉。說道:“太尉那裡話,請坐!”
來都來了,總不能硬生生地趕出去吧?
畢竟以禮相待,也是他荀彧一貫的處世之道。
更何況,如今曹操死去,他正是六神無主。
楊彪坐定,先是一番無關痛癢的寒暄,幾句之後,便迅速步入了正題。
“如今丞相病故,文若以為曹家會有誰來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