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車一直開了四五個小時,賀知書昏昏沉沉的,有些低燒。
突然一個急剎車,身體猛地往前傾,他沒坐穩差點摔出去,驚醒過來。
車裡一片嘈雜聲,伴隨著司機的怒罵,賀知書看見客車旁邊停了很多輛黑色的悍馬把車圍住,他一愣。
然後就見車門開了,一個穿灰色長風衣的男人大步跨上車,在滿車的乘客裡尋找著什麼,神情焦急。
那麼多人,艾子瑜一眼就看到縮在後面的賀知書,他大步走過來,扣著他的手就拽著他下了車。
賀知書愣愣的看著面前這個風塵僕僕一點也沒有平時優雅樣子的艾子瑜一時間忘了反應,直到被拖下車,艾子瑜用氣的發紅的眼睛的看著他:“你要去哪!?”
賀知書說不出話,突然覺得鼻子微酸,又被他找到了,無論什麼時候,找到他的總是艾子瑜。
客車裡很多人朝他們張望,這麼大的陣仗,艾子瑜卻子毫不在意:“什麼叫不治病了?啊?你要幹什麼?你到底要幹什麼!什麼叫別管你了?我不管你怎麼行!你的行李呢,你的藥呢?”
艾子瑜有些語無倫次:“是不是在車上?我..我去幫你拿..剛才我只是太急了,忘了..你不吃藥不行..不..”
“我什麼都沒帶。”賀知書靜靜的打斷他。
艾子瑜彷彿沒聽見他的話,突然上前把他抱進懷裡,強勢的不容拒絕:
“你嚇死我了知書,我知道是我自己犯賤,非要貼上來招你煩,可是我沒有辦法,你說的話太嚇人了。
我帶著人把你家撬了,查了購票記錄,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如果找到不到你你別趕我走。”
聽著熟悉的話,看著風度全失的艾子瑜,賀知書無奈卻又覺得溫暖,對渾身冰冷的他來說,這個誘惑太大了。
當你習慣了每次都說:“我沒事,不用管我”時,都收穫一句:“那我走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按時吃飯。”
不管是出於什麼,反正叮囑對方是傳達了,最後吃不吃,好不好都不是他該關心的了,可能他也沒有時間關心,任你捧著一身的寂涼,食不下咽。
忽然有一個人,把一句:“我不管你怎麼行!”劈頭蓋臉的朝你砸過來,把你的心砸的稀軟。
你甚至連推開的力氣都沒有。
賀知書終是輕嘆了口氣,拍了拍艾子瑜的肩膀:“先讓客車走吧。”
看著客車遠遠開走,艾子瑜給他哥打完電話,走過來握住賀知書的手,冰涼的有些嚇人:“你甩不掉我的,無論你去哪裡我都會找到你的,所以,你別想著逃開我..”
說著帶上了些請求的語氣:“無論去哪裡,我陪著你還不行嗎?我的存在不會影響你的決定,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只陪著你就好。”
賀知書知道醫生不是在嚇唬他,這人的執著他早就見識過。
看著他泛紅的眼眶,好像之前對自己的忠告全部餵了狗,他本來就是個心軟的人,還是對著艾子瑜,上輩子都要花些力氣才能狠下心,這輩子如論如何他是再也做不到了.
過了一會兒,賀知書妥協了:“我要去杭州。”
艾子瑜見他沒拒絕,眼睛一下就亮了:“我哥在那邊有個茶莊,挺安靜的,我帶你去好不好?”
他被艾子瑜按在座位上裹著毯子,等著保鏢把二狗和貓接過來,然後再出發。
艾子瑜不停地在打電話,聲音不大,風吹著車窗沙沙的響,但隱約能聽見辭職,醫院這些字眼,賀知書低頭,看著手裡的杯子,還在悠悠冒著熱氣。
好像燙在了他心底。
毛毯,靠墊,就連熱水也是給他準備的,這個人總是這樣,體貼入微,能注意到他小小的不適,哪怕他掩飾的再好,也會被察覺。
艾子瑜,你是篤定了一定會找到我嗎?
艾子瑜打完電話了,車門被拉開,很快又關上,他帶著一身冰涼做進車裡,髮絲被風吹的亂,臉頰都是紅的。
明明剛辭了職,失去了大好前途,他卻還笑的如此開心。
“知書,”艾子瑜說:“你冷不冷?”
賀知書搖搖頭,看著艾子瑜通紅的臉,他的心突然軟的一塌糊塗。
不知怎麼的他突然非常想哭,明明只是沒見他一會兒,怎麼卻感覺很久都沒見到他了?
“二狗他們馬上就來了,然後我們再出發,”艾子瑜捂熱了手去摸他的額頭:“很好,沒有發燒。”
手還沒收回來,艾子瑜見賀知書一直看著他,愣了一下,以為賀知書介意,剛把手收回來,突然,一道溫熱的觸感就貼在了臉上。
“你的臉好冰。”賀知書摸著他的臉,認真的說。
艾子瑜活了大半輩子,頭一遭感覺到心跳這麼快過。
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把那雙手按在自己臉上,勾了勾嘴角:“是不是心疼我?我可是在寒風裡找了你四五個小時。”
他已經做好了迎接賀知書禮貌又客氣的回應,然而賀知書只是認真的看著他,淺淺的說:“是。”
聲音很小,不及窗外凌冽寒風的萬分之一,可艾子瑜還是聽見了。
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他做的一切都再值得不過了。
他們沒等多久,貓和二狗都接了過來,二狗一上車就瞄準了四隻貓想撲,貓咪被嚇得到處亂竄。
“別嚇它們。”艾子瑜拍了拍二狗的腦袋,把它推到座位後邊兒,二狗可憐的嗚咽著,見到賀知書就撲了上來,準備尋求安慰。
賀知書一邊躲著二狗的“熱吻”,一邊手裡抱著一隻貓逗弄,嘴角掛著彎彎的笑,只是臉色依舊蒼白。
艾子瑜把二狗推開:“這個你更不能碰。”
說著,把貓從他身上抱走了,拉了拉毯子,把他蓋住:“餓不餓,早上吃東西了嗎?先忍忍,到了前面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
賀知書搖搖頭,熟悉的路線,熟悉的話和場景,甚至讓他覺得那些前塵過往只不過是他的一場夢罷了。
只是夢醒了,選擇權依舊在他手裡。
他有些頭暈,沒什麼食慾,一雙大眼睛卻是亮晶晶的看著艾子瑜,只有看著他,賀知書才能找到一些真實感。
惹得艾子瑜壞笑著湊過來:“這麼看著我,是不是突然發現我很帥。”
上輩子被老流氓時不時的調戲都習慣了的賀知書輕笑了一下:“是很帥。”
誰說不帥呢,事無鉅細的細心和溫柔,小心周到的體貼,這麼好的一個人。
艾子瑜有些愣,笑容裡全是驚喜,他覺得他一定是瘋了,不然為什麼他覺得賀知書居然有種在慢慢接受他的錯覺?
現在恨不得抱著賀知書親上一口,真的太喜歡了,但是他不敢,只是控制不住的揉了揉他的頭髮:“困就睡會。”
艾子瑜把後面要湊上來的狗子拍回去,吆喝一樣的說了句:“走咯,度蜜月去嘍。”
賀知書聽著想笑,耳朵紅紅的,身上很暖,心裡也暖。
就這樣吧,賀知書看著路邊一閃而過的景色,他越來越遠離那個他生活了很久的城市。
大概再也不會回去了。
那一片地域裡,曾經有他的脆弱和自卑,有他最無助和最痛苦的回憶,有他的恐懼,也有他曾經割捨不掉的習慣,可那是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