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嬌一時無言憤憤得扭過頭去。
白芨又望向她身後的幾人,一個個都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
白芨從容地邁著步子,在幾人間踱著步,娓娓道,“你見多了山珍海味,可分得清小麥和韭菜?”
“你精通琴棋書畫,可畫得出冬瓜、西瓜、南瓜?”
梁玉嬌幾人被問得一愣,想反駁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白芨繼續悠然道,“這世上有很多面,你們見到的只是其中一面而已。固然我從沒見過七彩的花,想必你們也沒見過牛羊遍野、稻麥連天、雞鴨滿院、花果滿園吧?!”
“從井底之蛙到池底之蛙,無論是固步自封的自傲,還是見多識廣的炫耀,都不過是無知的表現罷了。”
“所謂世面,應是見天地、知敬畏,見眾生、知悲憫,見自己,知謙卑。你覺得我說得對嗎?”
一口氣說完,她默默想了想,孃親是這樣教的,應該沒背錯。
隨後,她自信滿滿地站在梁玉嬌面前,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她。
話音落地,鴉雀無聲。
不一會兒,圍觀的女子們有的竊竊私語,有的忍不住拍手稱讚。
剛剛緊張地捏著帕子的女子驚訝得嘴唇微張,簡直難以置信。
梁玉嬌這群人的秉性她素有耳聞。
她不願與她們為伍,也不敢招惹她們半分。
但這話實在說得好,她忍不住拍手。
這此起彼伏的掌聲彷彿是對梁玉嬌極大的侮辱一般,她恨得牙癢癢,偏偏又不知如何反駁。
只能憤憤得絞著手中的帕子,絞到貴重的絲綢帕子都脫了絲。
實在受不住眾人的眼光,她使勁甩了甩衣袖,匆匆落荒而逃。
見她離開,身後的幾個女子也一路跟隨,小跑著離去。
不遠處,亭子二層廊簷下的幽暗角落裡,一雙深邃的眸子正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切。
輪椅上的男人不由得輕笑一聲,“有趣!”
嗓音低沉。
見眾人紛紛散開,紫蘇小跑上前,蹙著眉低聲問道,“小姐,我們這樣豈不是得罪了這些高門大戶?這可怎麼辦?”
白芨不解的望向她,坦然道,“我又沒有說錯!孃親說過,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言談間,那個膽怯的女子緩緩上前,對著白芨行了個禮。
白芨愣愣得看著她,不解其中原由。
女子柔柔的開口道,“民女是永安侯府嫡女穆婉兒,剛剛在宮門外多虧白姑娘相救,還未來得及言謝!”
白芨忽然想起,剛剛自己從馬車上下來,就見身後另一輛馬車疾馳而來,而前面的女子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自己不過順勢拉了她一把。
她嘻嘻一笑道,“舉手之勞而已,不必掛念。”
穆婉兒見她一雙杏眼清澈明亮,如一潭清澈見底的湖水,乾淨透明,心中很是喜歡。
莫名生出一分勇氣,她拉起白芨的手,淺笑道,“傾蓋如故、白頭如新。我與白姑娘雖初相識,但我卻對白姑娘一見如故。瞧著我比白姑娘大,白姑娘若不嫌棄,你我二人可姐妹相稱。”
白芨睜圓了雙眼,不明白什麼青蓋什麼白頭的,但是一見如故她懂。
看著眼前明媚動人的女子,一身華服,皮膚白皙,眉如遠黛,雙眸如秋水般眼波流轉。自上到下無不散發著優雅和高貴。
再低頭看看自己,常年在鄉下跑來跑去,曬得手臉的皮膚和身上簡直兩個顏色,不由得自慚形穢。
她不是以貌取人之人,但穆婉兒的明豔優雅讓自己油然生出一種距離感。
她默默抽出了手,聲如蚊吶般道,“我叫白芨。”
穆婉兒見到白芨這副失落模樣,笑著打趣道,“白姑娘可是不願意和我姐妹相稱?”
白芨趕忙抬眸,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不是的,芨兒願意,婉兒姐姐!”
穆婉兒聽見這如孩童般清脆的聲音,不由得低頭莞爾一笑。
她忍不住稱讚道,“芨兒妹妹剛剛很勇敢!換做我恐怕早就跑掉了!”
白芨訥訥道,“剛才他們實在過分!我聽得出,她們是在取笑我!”
穆婉兒點了點頭,笑意盈盈的問,“芨兒妹妹可讀過書?”
白芨眼睛彎彎眯成一條線,“孃親教過一些,但我少時貪玩,沒有好好學……認不得幾個字。”
穆婉兒原本還好奇,都說白將軍一家是鄉野粗鄙之人,可如今想來,倒未必真如傳聞所言。
白將軍能屢立戰功,定不會只是運氣使然。白夫人能教導出這樣的女兒,定也不是普通的村婦。
只是礙於初次見面,不好刨根問底,於是她只笑了笑,沒有再問。
兩人邊聊邊逛,逛累了,就找個亭子休息。
穆婉兒看著這個稍顯稚嫩的圓圓小臉,輕聲問道,“芨兒妹妹可及笄了?”
白芨歡快的點頭,“上月剛及笄”。
“可許配了人家?”
白芨搖頭。
在杏花村時確實聽聞周桐哥哥有意向她家提親,但那時她尚未及笄,父親也沒有回來,周桐哥哥又在準備鄉試。
況且,自己從小都當週桐是親哥哥般,並未曾考慮那麼多。
如今進了京城,京城這麼熱鬧!有這麼多新鮮的玩意兒,還有那麼多好吃的點心,都是她在鄉下時未曾見過、吃過的。
她可不想這麼快就嫁人,沒了自由!
她想一直留在孃親身邊。
白芨抬頭看向穆婉兒,只見她垂著眸子,一臉嬌羞。
於是湊到她身邊,歪著腦袋,閃著明亮的眸子問道,“婉兒姐姐可是許了人家?”
穆婉兒聞言莞爾一笑,害羞得耳尖通紅。
她嬌羞地點了點頭。
白芨來了精神,得意道,“婉兒姐姐這般溫柔聰慧,未來的夫君也定是頂頂好的男子。”
說著她豎起大拇指晃了晃。
穆婉兒眼波流轉,輕聲在她耳邊說道,“是二皇子,驍王。”
白芨怔怔得想,聽父親提過,此次平北方戰亂之時,驍王曾陪同聖上身側,戰場上英勇果敢、驍勇善戰。
“只是……”
見白芨疑惑得望著她,穆婉兒抬了抬眉,柔聲問道,“如何?”
白芨黑黑的眼珠轉動,不解地問,“聽聞四、五皇子都已經成親,二皇子還沒有成親嗎?”
穆婉兒柔聲道,“二皇子前些年跟隨聖上在外征戰,耽擱了。”
“哦!”白芨恍然大悟,一副呆萌的可愛模樣看得穆婉兒會心一笑。
兩名少女猶自笑語嫣然,渾然未覺命運的紡錘已悄然轉動,姻緣紅線輕纏,即將攪亂這一泓靜水,攜她們奔赴截然不同的人生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