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個皇朝為何覆滅?
殷雲瀾不禁點頭。
這確實是她登基之後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這少年倒是很懂得揣摩她這個天子的心思。
只是,聽他的意思,他思考出來的結論,與自己背道而馳。
牢房裡,殷秋白的回答打斷了女帝的思緒。
“因為兵禍!”
殷秋白的回答,自然也是女帝的結論。
牧青白笑道:“兵禍因何而起?”
“因為君王荒淫無道,枉顧人倫…”
“廢話連篇!就因為兩個字:民心!”
殷秋白被噎得無話可說。
牢房外的殷雲瀾微微點頭,總結得倒是不錯。
“我再問你,你可知道前朝為何失了民心?”
殷秋白沉吟片刻,正要開口。
牧青白就譏諷的打斷道,“你不會又要說君王荒淫無道,罔顧人倫吧?”
殷秋白噎了一下。
她確實打算這麼回答。
可聽牧青白的意思,答案絕非如此!
“那你說,是什麼原因?”
牧青白無語的白了她一眼,“能不能麻煩你動一動你那空無一物的腦子啊?當然是因為百姓沒有糧食吃了啊!”
牧青白一指小和尚:“你家那塊兒,若是十里八鄉都餓死了人,許多人要靠吃觀音土而活!此時有人給你一碗肉粥,告訴你從軍能活,你跟不跟他混?”
小和尚愣了愣,一錘地板:“別說肉粥了,真快死了,一碗雜糧粥我能把命賣了!”
牧青白看向殷秋白,攤了攤手:“你看,當今天下人命就是形同草芥!而民心的本質就是‘糧食’二字!”
殷秋白小嘴微張,好半晌才合攏。
“新的問題又出現了,糧食是怎麼沒的?”
殷秋白道:“連年的天災,土地顆粒無收,糧食自然就沒了。”
“那麼,天災與女帝有什麼關係?”
殷秋白還是有些似懂非懂,明明真理就在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就好像手裡掉出去一根絲線,明明就在手邊,卻怎麼也摸不到。
再一抬頭,看到牧青白那似笑非笑的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殷秋白纖纖素指著牧青白,羞惱道:“你再問我,我就讓你在地上打滾!”
牧青白不屑的笑:“你這小姑娘,我一個能打你十個……”
話還沒說完,牧青白眼前突然天旋地轉,下一秒,他的臉已經貼在了地板上。
殷秋白冷笑一聲,返回原位坐下。
牧青白爬在地上呆愣了片刻,在二人的注視下,若無其事的爬起來。
“咳!亂世的根源不在兵權,而是在於天災,如今雖然天下初定,但天災仍在繼續……”
“哇!發生了這麼丟人的事兒都能若無其事的繼續講下去啊?!”
小和尚滿臉不可思議的大叫起來。
牧青白頓了頓,假裝沒聽見:“亂世的根源未止,女帝即便削減兵權,止住了兵變,止不住民變!”
小和尚更加難以置信了:“小僧說的那麼大聲,他都能假裝沒聽見!能隱忍至此,絕非凡人!”
牧青白的臉紅了一下,兇狠的目光瞪過去:
“老子可是死囚!你多少尊重我一點,惹急了我,小心我趁你今晚睡覺的時候把你一起帶走!”
小和尚立馬捂住嘴巴,蜷縮在角落裡。
“咳咳…民變最終會發展成兵變,而女帝又削減了兵權,到時候誰去鎮壓民變?怕是過不了多少年,亂世又起!”
牧青白笑了笑:“不過那跟我沒關係了,我三天後就要掛了,這個亂世,你們自己享受吧。”
殷秋白倏地站起身來,衝外面喊道:“來人!放我出去!”
她要立刻向陛下稟報此事!
若一切真如牧青白所說,那麼削減兵權,就是亂世的開端!
牧青白‘嘿’的一聲笑了,“她比我還瘋,這可是死牢啊!喊來人,不如喊兩句冤枉呢!”
小和尚弱弱的指著外頭:“大哥,您看。”
牧青白回頭。
一個牢頭走到了他們這間死牢門口,打開了門,把殷秋白領了出去。
“……”
牧青白目瞪口呆好一會兒,直到殷秋白和牢頭消失在了視線裡。
“牛逼!”
……
殷秋白快步走出地牢,剛走兩步,看到前方有一把交椅。
殷雲瀾坐在椅子上,望著她露出了寵溺的笑。
“陛……”殷秋白有些出神。
“都已是鎮國將軍了,還是這麼毛毛躁躁的。”
再看四下,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殷秋白急切的說道:“陛下,臣有要事稟報!”
“不用了,朕都聽到了。還有,這四下無人,就不必稱臣了。”
“是~”
殷秋白頓時有些惴惴不安的問道;“陛下,您什麼時候來的?”
殷雲瀾笑了笑並未回答,倒是教訓了一句:“瘋瘋癲癲的一個狂口小子,就把你嚇成這樣?”
殷秋白連忙說道:“可是我覺得他不像是瘋子,而且…而且…”
“而且你覺得他說的還很有道理?呵,笑話,胡亂猜到了箇中一二罷了。”殷雲瀾搖搖頭。
殷秋白趕忙道:“陛下三思啊!”
“朕此行正是要去鏡湖問問岑師的意思,順便來此接你出去。”
殷秋白麵有猶豫之色。
殷雲瀾皺了皺眉,忽然明白了什麼,頓時感覺有些好笑:
“你還真覺得這少年有治國的本事?”
殷秋白其實也拿不準,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陛下,您若不急,與我一道聽聽也未嘗不可!”
殷雲瀾無奈的搖搖頭,輕嘆道:
“你不想讓朕虧了那些將士,朕都明白,但你不應該病急亂投醫啊。”
“或許他確實有幾分可取之處,那句以史為鏡說的不錯,但別的……呵呵,荒謬至極!”
殷秋白連忙道:“陛下,您既然也覺得他偶有妙句,那就說明他並非一無是處,繼續聽下去,或許能有一些啟發也說不定。”
殷雲瀾看著自家妹妹許久,悠悠嘆息:“你想胡鬧,朕可沒時間陪你。”
殷雲瀾說完,便拂袖而去。
殷秋白看著女帝的背影,也有些動搖了。
難道,真就必須如此……無其他解了嗎?
“我第八世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少女,而且是個很漂亮的少女!”
“我坐在一輛車上,車窗外霓虹燈火絢爛,司機……噢,抱歉!忘了你不知道司機是什麼,就是駕車的車伕,車伕的名字叫赫爾佐格。”
小和尚似懂非懂:“好古怪的名字……然後呢?”
“然後我就扁了。”
“啊?”
“別啊了,你說說你,你咋進來的?”
“我……我是隔壁牢房住滿了,過來借住兩天。”
“可是我記得隔壁好像是非法狎妓的嫖客啊……”
站在牢房門口的殷秋白看著裡頭的二人,不禁有些絕望的閉上眼。
她確實太天真了,怎麼會對一個時不時瘋言瘋語的瘋子寄予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