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風,像冰刀般刮過火車,呼嘯著灌進敞著的車廂裡。
我躺在車廂裡面,心裡頭也像這冷風一樣,變得涼颼颼的。
貨運火車“哐當哐當”地朝前駛去,我下意識去摸了摸挎包,才猛地想起,這次出發太匆忙,半點吃食也沒有帶上。
說來也都怪自己跑路時太粗心,本想著只是回鄉下,也就半天路程,到那兒剛好能趕上晚飯,誰能想到落到現在這種境地,現在也只能挨著餓、硬扛下去了。
好在冬日裡陽光還算和煦,灑在身上有了絲絲的暖意。
這列貨車看樣子之前是運送煤炭的,車廂內零零散散灑落著一些煤渣。
我挪到角落裡,用力裹緊了身上的棉衣,整個人都蜷縮成一團,雖說寒風依舊能夠透進來,可眼下我也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
尋思著到商都也就幾個小時,等下了車,再找個地方淘換點東西吃。
好在這次出來,帶著十幾斤糧票和幾百塊錢,倒是不擔心淘換不到東西,至於接下來的路,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也不知道我就這樣跑了以後,家裡會亂成什麼樣子?
想到自己那個膽小的媽一回到家,就看見李二狗橫屍在自己家裡,估計不得嚇得半死?
我這次惹下這麼大麻煩,她鐵定又要嘮嘮叨叨個沒完沒了,光是想想,腦袋都大了。
都怪那個李二狗,出了事就先跑了再說唄,看到我家裡剛取點錢,就想著來偷老子,活該死在老子手裡。
不過,我現在後悔極了,當時真不該下手沒個輕重。
平日裡在街面上幹架,我可都知道要把控點力度,畢竟咱這手上功夫,也算師出名門,祖傳的太祖長拳,憑著這身武藝,在街面上也闖出了個“賽武松”的名號。
不過自己大哥卻非說自家祖上是宋朝王族,練的也是祖傳的武藝,怎麼能說像反賊武松一樣,讓我在外面自稱叫趙二郎,渾然忘了武松也被人稱作武二郎。
家裡父親走得早,大哥早早就扛起家裡的擔子,跟父親一樣的照顧著全家。
剛成年,他毅然報名參軍,每月津貼都寄往家裡,靠著這些錢,家裡日子才勉強週轉得開。
前幾年,南邊局勢緊張,大哥所在部隊奉命奔赴前線,之後卻只寄回來一封信,告知人在戰場失蹤了,到最後,連個烈士名分都沒評上,這事兒就像一根刺,一直深深紮在我的心裡。
就這樣胡亂想著,我蜷縮在角落裡漸漸昏睡了過去。
彷彿之間,我好似一下回到了夏天,渾身感到一陣燥熱,身上的棉衣似乎也變得沉重了不少。
我緊閉著雙眼,摸索著將棉衣敞開,一股清涼迎面吹來,真是舒服啊!我不由得喃喃出聲。
這一瞬間,我隱約感覺身上輕飄飄得,彷彿只要自己願意,就能鯤鵬展翅九萬里,翻動扶搖羊犄角。
忽然一雙大手猛的將我抱起,我掙扎著想要離開這突來的束縛,但身上卻沒了半點的力氣,只能微微的蠕動著。
我奮力的撐開眼皮,只能模糊的看見一個吊墜在眼前晃動,終於眼前一黑,我徹底昏死了過去。
等我再次恢復了意識時,一股濃郁的香氣湧入我的鼻子,是肉湯,雖然不知道是用了什麼肉熬的湯,但是我的嘴裡已經開始迅速分泌唾液,腹中也發出了渴望的信號。
“醒啦,要是能動就起來喝點湯。”一個聲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抬頭望去,一張方正的臉龐映入眼簾,黝黑的的濃眉下,一雙虎目炯炯有神,配上滿臉的鬍鬚,給人一個不怒自威得的感覺。
我嘗試著坐了起來,雙手不自覺得接住遞過來的飯盒。
雖然飯盒裡肉湯的香味不時誘惑著我一口吞下,但是我很快反應過來,警惕的朝四周看了過去。
這時已經是夜幕降臨,頭頂上繁星點點。
雖說是周圍環境看不太清楚,但身下傳來的震動和耳邊火車運行聲,我明白自己還待在火車上。
“但是這位大哥是什麼時間上來的?”我狐疑得端著手裡誘人的肉湯,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喝下去。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戒備,對方接下來的話讓我稍稍放下了一點戒心。
“放心,我不是壞人,你爬上車的時候,我就看到你了,沒想到你在車上暈了過去,先喝點湯,有什麼問題等填飽了肚子再說吧。”
我猶豫著將飯盒靠近嘴邊,肉湯的氣味更加濃郁,頓時引得腹中咕嚕嚕一陣響動。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張口喝下一大口,肉湯並不是太燙嘴,溫潤的肉湯一下肚,立馬就讓身上變得暖洋洋的,唇齒間似乎還能品味到一絲的甘甜。
不由得讓我食指大動,幾口就將飯盒內的肉湯喝了下去。
“你剛剛應該是凍僵了,我在湯裡放了點老山參,你應該很快就能恢復過來。”見我把湯喝完,他伸手將飯盒拿了回去,也不見收拾,直接拿蓋子蓋上,放到身邊的一個挎兜裡。
我舔了舔嘴角,這點肉湯根本填不飽年輕的胃,但看到他已經收起飯盒,便也沒好意思張口。
此時,我這才想起剛剛自己睡夢中的感覺,知道如果不是眼前這位大哥及時發現,估計到明天自己就會凍死在火車上。
想到此處,我“嗖”地站起身,鄭重抱拳行禮,朗聲道:“這位大哥,小弟趙強,趙匡胤的趙,剛強的強,初涉江湖,承蒙大哥救命之恩,常言道,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往後大哥但有吩咐,小弟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對方聽到這話,身子僵了一下,抬手指著我,隨即爆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我頓時感覺麵皮一陣滾燙,尷尬得恨不能原地消失,心下暗自腹誹:話本里江湖人不都這樣說的嗎?
看到我滿臉的窘態,這位才停住了笑聲,一雙虎目微微眯起,威嚴的面容也彷彿柔和了許多。
“小兄弟,第一次出遠門吧?現在估計沒人這麼說話了。”
不過似乎他又想起了剛才我說過的話,隨即神色一凜,端正了臉色,抱拳道,“某乃陸鳴,陸游的陸,一鳴驚人的鳴,既在江湖相逢,兄弟不必見外。
“哈、哈、哈……”這次倒是我們兩人一起笑了起來,笑聲在車廂內不停的迴盪著。
陸鳴大哥似乎想到了什麼,轉身探向角落陰影,從中抽出一個包裹,手臂輕揚,一抖一甩,仔細一看,竟是一件黑色大氅。
大氅裹挾著風,穩穩落在我肩頭,厚重的感覺讓我明白這東西肯定不比尋常。
沒等我出言推辭,陸鳴大哥搶先說話。
“這火車上夜風厲害的很,你先穿上,等回頭你再還給我。”
知道是自己誤會了,我也就沒有再客氣,將大氅披在了身上,很快暖意如潮水一般,迅速漫遍了我的全身。
摸著大氅上厚厚的毛髮,手心裡好像水流劃過,我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皮毛,但也知道一定是很珍貴的。
想著自己身上沾滿的煤渣,不好意思的說:“陸大哥,這是什麼動物的皮毛,一定很珍貴吧,這次倒是在我身上弄髒了。”
陸鳴大哥倒是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隨意的說著。
“之前打的熊皮,我們冬天在山裡飲冰臥雪的,有了它倒也是舒服了不少。”
說話間他又從懷裡掏出一些肉乾拋給了我一些,自己也大口的嚼了起來。
“這是些鹿肉脯,剛才看你沒吃飽,拿著先墊墊吧。”
鹿肉?我還真是沒有吃過這東西,早些年家裡豬肉都吃得很少,何況是鹿肉。
嚼著鹿肉脯,我正感受著從未有過的味道,突然聽到陸鳴大哥冷不丁朝我問了一句。
“看你這個樣子,你這次應該是從家偷跑出來的吧?”
我頓時停下了嘴裡咀嚼的動作,疑惑的朝他看了一眼,心裡有點慌張,有些支吾的說:“這不是沒……沒考上高中嘛,平時幫朋友和人打了幾次架,最近嚴打,查的厲害,就偷跑出來避避風頭。”
雖然陸鳴大哥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只是若有所思的低著頭,不知道在盤算著什麼,但我能明顯的感覺到他並沒有相信我的說辭。
這時我的心劇烈地跳動著,擔心對方會將自己舉報出去。
可是隱約聽到對面陸鳴大哥小聲嘀咕了一句。
“原來才到83年,看樣子來的有點早,回去還要調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