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那整列綿延的迎親隊中,除上官羽與蘇若梨外,其餘人皆面泛幸福歡悅之色。
蘇若梨隱沒於人群之內,悄然凝視著往昔的情郎。縱心中如萬箭攢刺,痛徹心扉,亦不願向前挪移分毫。
她的自尊不容許自身淪為糾纏不休的怨婦。既上官羽已作出抉擇,那她心中便不再留存絲毫疑惑與不甘。
此乃最後之際,親睹昔日情郎迎娶別家娘子,亦為往昔情誼作別,是時候釋懷放下了。
蘇若梨含淚轉身,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
往昔與上官羽相處的點點滴滴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每一個美好的畫面皆成了刺痛心房的利箭。
但她深知,再留戀也只是徒增悲苦,於是決然加快了步伐。
“駕!”上官羽於馬背上猛力一擊,駿馬遂發出痛苦嘶鳴。
頃刻間,人群頓現騷亂,上官羽馭馬疾衝而出。
“新郎官跑啦!新郎官跑啦!”不知何人高聲叫嚷。
上官羽唯留下一疾馳背影於眾人視野。
此方向乃是城門口,上官羽似乎準備出城。
童北明早已率重兵扼守城門,即便是飛鳥亦難越此關隘。
上官羽與蘇筱筱之事早已傳遍汴梁,童谷秋是童北明最寵愛的四妹,他豈容此等難堪之事加諸四妹之身。
疾馳而至的上官羽見此情形,不禁攥緊手中韁繩。
“上官羽,今日我且念你尚有情誼,權當未曾於此見你,回去罷!”童北明身著彩藍大錦袍,一條蒼紫羅蘭色蠻紋角帶束於腰間,手持寶劍,眼神明澈卻透著冰寒。
童北明堪稱汴梁赫赫有名之人,幼年便被太師送入軍營,年僅二十二,其功勳已超朝廷大半元老。他不但英勇無畏,且生得一副俊朗非凡之貌。
想來,如此人物自當妻妾成群,可不論是聖上亦或太師,為其訂下之婚約,皆被他一一拒之。
上官羽思忖不透,為何童北明能輕易拒絕之事,於他而言卻成了難以跨越的萬仞高牆?
“為何?”上官羽輕輕吐出二字。
童北明眼中浮起疑惑,他憑自身之力護佑在乎之人,有何可疑?
“上官羽,同樣的話我不想複述,過了今日,你若仍執迷不悟,我定不輕饒!”童北明拔劍出鞘,語調陰冷,“你已行冠禮,卻行懦夫之舉,如何令人敬服?”
大婚之日,棄新娘於不顧,童谷秋將何以自處?
她本無辜,此後必將遭受世人指摘,恐終生難獲安寧。
而上官羽此舉亦將為世人所不齒。
“羽兒!”丞相夫人上官氏聲音嘶啞。
定睛細瞧,其手中匕首架於脖頸右側,眼中噙淚,“羽兒,今日你若不完婚,我定當自刎於你面前,絕不食言!”
“母親!!為何苦苦相逼?為何?”上官羽滾落馬下,此前已耗損大半精力,此刻即便前路無阻,他亦無力前行。
上官渭早料有此局面,只有上官氏方能動搖上官羽決然離去之心。
為了整個上官家族,上官氏不得不為。
上官羽的痛苦她盡覽眼中,但與全族命運相較,又何足掛齒?
況且,她深知,上官渭此舉實乃為上官羽著想。
童谷秋乃太師最寵溺之千金,乖巧聰慧,容顏出眾,唯腿腳略有不便,其餘無可挑剔。
只待童谷秋過門,上官羽便有了庇佑,上官家族亦多一層保障,縱局勢變幻,亦不會受其影響。
“羽兒,蘇娘子已然逝去,你何苦如此,難道身邊諸多在世親人尚不及一亡故之蘇筱筱?”上官氏愈顯激動,脖頸亦現滲血之狀。
“我回去!我會與童娘子完婚!”上官羽竭盡心力吼道。
他上官羽已儘自己所能,縱無成效,也用盡了自己最後一絲力氣。
此場鬧劇過後,上官羽依期與童谷秋完婚,眾人皆歸其位。
當蘇若梨折返瓷器鋪,見劉掌櫃滿心憂慮,坐立難安問道:“是遇何事?”
“小蘇啊,這高嶺土我實在是無力購得。既然是你應承下來的事兒,便理當由你負責到底。周郎君那邊,你且去解釋吧,我是沒轍了!”言罷,劉掌櫃甩袖,顯然已徹底打算置身事外。這世間財帛無數,可有些銀子,恐是無福消受,強求不得。
蘇若梨怎甘心就此罷休,此事絕非僅關乎一錠銀子的得失,實則關乎誠信大義。
倘若此次能成功製成周郎君所需花瓶,劉氏瓷器鋪之名必將自此遠揚,日後訂單說不定會如潮水般湧來。
若輕易放棄,莫說周郎君那頭難以交差,他的孝心也無處安放。
且不論周郎君是否會動怒,單是為了那盼著花瓶的老人家,也當竭盡全力而為。
“劉掌櫃,汴梁可有不毛之地?”蘇若梨急切問道。
“不毛之地?”劉掌櫃略作思忖,緩緩道:“城西十里倒有一處地界寸草不生,只是……”
未等劉掌櫃把話說完,蘇若梨便背上揹簍心急火燎地踏上了前往城西之路。
她滿心想著前去碰碰運氣。憶起幼時在爹爹身旁所見,有一種鐵凌土,其各方面特質皆適宜制瓷,唯有一弊,此土於燒製之前對肌膚有損,輕者肌膚紅癢,重者腫脹發麻。
故而,此土未曾流傳於世,更無人願用。
當下既無良策,唯有暫且一試。
城西十里,向來聽聞常有歹人出沒。坊間傳言,此地仿若修羅場,常有人有去無回,冤魂匯聚,故而荒蕪得寸草不生。
劉掌櫃本欲告誡蘇若梨此中兇險,可她一心只在達成目標,對這些無稽怪談又怎會理會。
待蘇若梨抵達城西邱寧山時,已至午時。
同處汴梁,竟有這般荒涼之所,實屬罕見。
蘇若梨環顧四周後,尋得一處空地,遂俯身開始挖掘。
鐵凌土極易辨認,其色澤呈現出鮮明的鐵鏽紅色,故而得名。
正當蘇若梨全力挖掘之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陡然傳來。她聞聲頓住手中動作,抬眼四望,卻發覺此處地勢空曠,竟無一處可供隱匿藏身之所。
“小子!速速將身上所有值錢物件全部交出,如此我等方可饒你性命!”
這是一群兇悍土匪。
原來,正是這夥人在此地為非作歹,致使此地淪為惡名遠揚、人跡罕至的不毛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