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楚國的繁華都城,定陽城的夜晚熱鬧非凡,處處華燈奪目,一片喧囂。
人群之中,一個錦袍男子與一個藍衣男子並肩走著,華燈的光亮照在臉上,映著兩人的絕好容顏。一個多些貴氣,一個多些英氣。
錦袍男子似有心事,悠悠走著,漫無目的。
藍衣男子看著身旁之人微蹙的眉頭,便語氣恭敬試探問道:“公子可是要去蘊香居?”
錦袍男子回了神,舒了眉頭,若有所思的回道:“是啊,也該去和紅姨告個別。此次前往濬縣監治水患,定是左丞相和王后早有預謀,我該萬分謹慎才是。”
“既然如此,不如公子去和王上求情,王上定會允了公子的。”藍衣男子有些擔心,提議道。
“不去也不妥,王兄既然在百官面前下了王令,我若不去便是不遵王旨,到時難做的還是王兄。我倒要看看,將我調離天陽城,他們二人葫蘆裡又是賣的什麼藥。”一直以來,王后將他這個王弟視為眼中釘,得了機會便想除之後快,若不是王上有心護著,怕是這王城之中早已沒了他的容身之地了。
其實他也很是納悶兒,翊宣是慧妃所出,王后最多算個養母,若論親疏遠近,他這個親王叔都要比王后親近幾分。但這麼多年,王后心中謀劃皆是為了翊宣能夠安穩的坐上王座,將翊宣視為己出,為之清除一切妨礙,翊宣成了王,她又能得到幾分好處?怕是到時笑得最開心的便是楚國的國丈左丞相劉競了。
楚子皙想著這些令人頭疼的王權之爭,一時覺得有些百無聊賴。抬頭看了看牌匾上蘊香居三個字,搖頭笑道:“今夜不想這些事,既已來了蘊香居,我們兩個要好好喝一杯才是,如此方不辜負‘定陽城第一酒樓’的美名。”
楚子皙說完便舉步進了蘊香居,仲方亦是搖頭一笑,緊跟著走了進去。
這才是九王子皙的氣度,不思過往,不思來日,但心中自有千秋。王上不給他名號,不給他官職和權位,也是有道理的。
蘊香居久存定陽城十五年,從最先的無名酒館成了如今的第一酒樓,其中自是有緣由的。有人說,它的主人實際上是楚王。也有人說,它的主人是九王子皙。事情被傳的久了,自然多了些神秘的色彩。但那紅衣女子確是蘊香居的創始者,別無他人。只不過的她的身份特殊了些,楚王她是識得的,子皙也是蘊香居的熟客。
蘊香居的來客多是些商賈權貴,這些人不僅是為了蘊香居的好酒佳餚,更多是為了一睹它的神秘風采。這種莫須有神秘力量庇護著蘊香居的長久,雖然蘊香居的老闆是個薄弱女子,但來客大都忌諱背後的王族,便也極少有醉酒鬧事的。
當然,也有很多人是衝著老闆娘紅玉的調酒手藝來的,比如說九王子皙。
迎客酒廝見了來人,只是點頭道了聲“公子來了”,便又忙活著去招待其他客人。
楚子皙熟門熟路的穿過前樓,徑直進了酒坊,紅姨大多時間都是待在酒坊調製酒釀,這個他自是知曉的。
“紅姨又調製出了什麼好酒,也不通知我一聲。”楚子皙佯裝生氣的抱怨道,只有在紅姨面前,他才會多些孩子氣。
紅玉低著頭專心品酒,只知有個人影進入酒坊,本以為是取酒的酒廝,便也未抬頭去看,聽了來人的話,這才抬頭,她放下手中的酒匙,眼神寵溺笑道:“子皙來了。”
每次都是這四個字,但足以使來人暖心至極。
王宮裡爾虞我詐,人情涼薄,這裡是他的歸處。喜也罷,悲也罷,還好他的心魂有個歸處,獨屬於他,再無旁人。
“今日來的有些晚了,我去膳房親自給你們做些食膳。”紅玉將三人的酒杯倒滿酒,便要起身離開。
楚子皙輕按著紅玉的手,連忙說道:“紅姨不必忙了,我今日是來辭別的。”
“辭別?”紅玉以為自己聽錯了。
楚子皙拿起酒杯飲了口酒,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仲方見紅玉臉上疑惑未解,便解釋道:“王上派公子前往濬縣監治水患,十天半月便會返回,只不過走個形式罷了。如今濬縣苦於水難,民心不穩,公子去了,一來監察治理進度,二來也好穩定民心。”公子這是怕紅姨擔心,不便細說。
紅玉點了點頭,也沒追問。
楚子皙緊握著紅玉的手,安慰道:“紅姨不必擔心,也就是出趟遠門,待紅姨調製出新酒釀,我到時便也就回來了。”他向來待紅姨如親母,自然不希望她擔心自己。
十五年前,紅姨隻身帶著他,千里迢迢來到定陽城。
他問紅姨他們要去哪裡,紅姨只是哭著說:我不能對不起小姐,如今無法護你周全,為今之計只能如此了。說完之後便摟著他哭得更加傷心,他沒聽懂紅姨的話,而紅姨也沒回答他的問題。
直到他們來到定陽城,紅姨才把他的身世告訴了他。
他是前天陽國的九王子,生母曦妃,紅姨是曦妃的貼身侍婢,名喚紅玉,七年前天陽國滅,大火中奄奄一息的曦妃將懷中嬰孩交於紅姨,而那個嬰孩就是他。由於戰亂不斷,百姓無法安居,紅姨便帶著他四處流離,直到楚國立國,他們才得以安定在楚國邊緣的一個小村落。在那生活了兩年,紅姨有一日突然和他說,要帶他來找他的親人,所以他們走了好久才來到了楚國王城——定陽城。而他的那個親人就是楚國如今的王,前天陽國的三王子楚子忡,他的親生哥哥。
紅姨當時跟他講了很多,但他那時尚且年幼,許多話亦是聽不明白,他只知道,他並非像其他孩子說的那樣,是個無爹無孃的野孩子,他也是有爹孃的,而且還有個哥哥,他的哥哥還是個王。
當時的他只知親人團聚是喜,卻不知人心險惡是悲。
紅姨將他手上的紫玉手串取下,便出了門,他謹記著紅姨出門前的話,便乖乖待在客棧等她回來。那個紫玉手串是他的貼身之物,從出生便帶在身上,紫玉珠上刻著一個字——皙,正是他的名字。
直到天色昏黃,紅姨終於回到客棧,沒有帶回紫玉手串,而是俯身摟著他,欣慰說道:明日便會有人來接你了。
第二日,接他的人來了。
來人是個錦袍貴公子,身邊帶著許多侍衛,那人俯身溫柔摸著他的頭,從懷裡拿出紫玉手串戴回他的手腕,並拿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紫玉手串,對他說:“你看,我也有跟你一樣的手串,我也姓楚,你的手串上刻的是‘皙’,我的手串上刻的是‘忡’,我叫楚子忡,是你的三哥,從今以後,你叫我王兄。”
他被王兄帶回了楚王宮,從此錦衣玉食,生活無憂。紅姨不願入宮,便在定陽城開了酒樓謀生,蘊香居自然成了他宮外落腳處,每隔幾日他便來看望紅姨。七年養育之恩,他深記於心。
朝堂後官,一直都是明爭暗鬥不斷的地方,身居王宮十五年,多虧王兄有意庇護,他才得以多年無憂,如今他也該替王兄爭一爭了。
“公子可是在想此次出行之事?”身側之人打斷了他的沉思。
“王兄與王后暗中抗衡多年,如今不得已將我搬出來,也是時候讓我獨自去面對一些事情了,我總不能一直躲在王兄背後,我也姓楚,也該替王兄承擔一些東西了。”他若不爭不搶,也著實對不住王后對他的忌諱。
“王上也是為了公子好,亦是一片苦心。”仲方說道。
仲方這話倒是不偏不倚,勸了自己,又護了王兄。雖是自己的貼身影衛,這些年來拼死追隨相護,忠心毋庸置疑,但怎麼說也是王兄派到他身邊的,若論正主,還是王兄的話最算數。楚子皙看著仲方一臉忠心的模樣,一時起了興致,便突然開口道:“此次遠行,我要託給你一件大事。”
“公子所託之事,仲方定誓死完成。”仲方抱拳說道,忠心溢於言表。
“此次濬縣之行,仲方便不必跟去了,留在王城代我好好照顧紅姨和王兄,這便是我所託之事。”楚子皙饒有興致的等著下文。
“萬萬不可,王上定不會同意的。”仲方神色緊張說道,差點要跪地相求。
果然是個老實人,一句話便把王兄託了出來。楚子皙搖頭,一副計謀得逞的模樣,笑著掀開車簾上了車輦,獨留仲方一臉窘色站在原地。
“還不過來趕車?”車簾內傳出聲音。
聽到聲音,車下之人這才急匆匆上了車。
車輦轔轔之聲,漸漸接近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