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回城內,翠兒見兩棟高樓飄香,比劃說就是那棟!
登徒子樓。
姜晚笙抬頭望了一眼頂樓。
好奇怪。
她去城外的路上,經過這棟樓時心悸了一下。
回來時卻沒有反應。
秦蓁蓁正在府門內背手踱步。
說好的學騎馬,太陽都快落山了還沒見人。
馬蹄噠噠,車停在門口,她一喜,迎上去,還沒說話先聞到肉香。
“你買肘子啦?!”
姜晚笙提著裙邊下轎,身後翠兒提起一隻油紙包。
姜晚笙接過來拎給秦蓁蓁。
“給我的好妹妹。”
答應了她學騎馬,沒按時回,她有心哄哄。
秦蓁蓁眼睛冒光,她只比姜晚笙小一天,不願意叫姐姐矮一頭的樣子,現在顧不得“糾正”她,“笙笙你對我最好啦!”
姜晚笙撿起她腳邊的東西,是兩根粗細不同的馬鞭。
較細的那一根,握手處繡著木槿花。
“那根漂亮的是給你的!”秦蓁蓁拆開油紙包裝線。
姜晚笙心裡一動。
秦蓁蓁粗心大意慣了,待她卻有一分心細。
“這根鞭子是為師送你的見面禮,拿我自己的錢買的。”
為師?姜晚笙噗嗤一笑。
“等等…你哪來的零錢?”
秦蓁蓁每月月錢沒到手就開始看兵器,整個京城的鐵匠鋪,兵器閣沒人比她更熟,她手裡零錢就沒暖熱過。
“在我爹…兵器匣子裡…找到的。”
“啊?”
姜晚笙桃花眼睜圓了,“舅舅發現怎麼辦?”
畢竟舅舅軍規嚴明。
他放兵器的地方,在寢居,一問就能猜到是誰。
秦蓁蓁一抹嘴,“丟了他也不敢找。”
“撲哧——”
秦蓁蓁這時候總是很聰明。姜晚笙掩唇笑,越想越有道理。
私房錢難道他敢問舅母,你見我零錢了嗎?
是夜。
入睡前,這一晚和尋常沒什麼不同。
月上中天,開始墮進夢境。
芙蓉帳裡,細嫩的一雙手慢慢抓緊了胸前的衣襟。
姜晚笙額頭汗溼,鬢髮漸漸汗溼凌亂。
夢裡她在騎馬,策馬狂奔,耳邊疾風呼嘯,強烈的顛簸震顫。
那似乎是一場計劃好的逃亡!
籌謀已久,處心積慮,萬事俱備只欠一場東風,她等到了那場東風!
她看不太清是誰,她知道在假意逢迎,打消對方的疑心。
終於取得他的信任。
哄騙他,誆他,待他去做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抽不開身時,她的機會來了!
她改變裝束,偷出宮門。
一場酣暢淋漓的逃亡!
馬蹄震震,嫩白的手被馬韁繩勒得生疼。
但是卻一點感受不到痛楚,很輕盈,內心暢快且自由。
景象倏地消失。
是喜堂,鑼鼓喧天。
哪裡來的兵甲利刃,抽刀砍斷喜綢。
她被一雙強有力的手扯進洞房。
畫面破碎。
在一間清雅的寢殿,鮫紗帳,芙蓉燈,她被強壓在榻間。
男人滿身寒涼,眸子裡漆黑如墨。
“笙兒乖一點,再跑……就把你鎖起來。”
不要!
姜晚笙猛的睜開眼。
呼吸凌亂。
她看著頭頂的芙蓉帳,心臟還有餘震,她到底夢見了什麼?
記憶越來越空白,抓不住。
只記得那種身不由己,無力反抗的感受。
姜晚笙平穩下呼吸,發覺冷的厲害,她裹緊了身上的被褥。
太子府。
沈卿玦第二次從夢中醒來,已經很熟練了。
那樣難以置信的夢。
他會登基,祭天大典上,為百姓祈福,每一個行程他都想快進,想早點回去見她。
可等回到昔日的寢殿,卻已人去樓空!
心臟好似被人剜掉一塊血肉!空洞,疼徹,暴怒得額角直跳,戾氣逼人。
他冷靜過後立刻著人去尋,挖地三尺,天涯海角!
終於在一年後找到她。
卻是滿眼刺目的喜紅,讓他一瞬間恨不得撕碎她!
夜色中,一雙眸子漆黑深邃,俊雅的眉頭狠蹙著。
領口下胸膛也在劇烈起伏。
夢境太真實了。
像是孟婆湯失效,而殘存腦海的前世碎片。
夢中那樣深刻的愛恨,剜心鑽骨的疼,前所未有。
情緒來的太劇烈。
他撩開被褥下榻,月光拉長影子,只著一件裡衣,端坐在矮案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
翠玉茶壺變輕了。
沈卿玦拎起來,晃了下,才發覺倒不出水。
旭日東昇,陽光照耀馬場。
姜晚笙穿一件水藍騎服,黑色小靴,趴在馬背上不敢直腰。
雙手摟著馬脖子。
又不敢太用力,怕驚馬,摔下來還不被踩成肉餅。
“笙笙!你拿鞭子抽它呀!”
秦蓁蓁一襲紅衣,騎在馬上英姿颯爽,遠遠衝她喊。
姜晚笙仍舊趴著,手裡那根馬鞭攥得死緊。
她到底是怎麼覺得自己會騎馬的!
大清早秦蓁蓁喚她來馬場,她本可以推辭,但心裡生出一股念頭。
她中邪似的覺得自己騎術不錯,點頭便來了。
“你真膽小!瞧我的吧!”
秦蓁蓁賊溜地耍了一齣訓馬技術,路過她時,給小馬來了一鞭。
“籲!”
“!”
棗紅色小馬猝然受擊,受驚地長吁一聲抬高前蹄。
姜晚笙神魂離體。
救命!
她第一時間抱住了馬脖子,用手去夠韁繩。
秦蓁蓁興奮地喊:“笙笙別怕!你聽我的,這樣跑起來才帶勁兒!”
帶什麼勁兒,快把她的命帶走了。
姜晚笙心臟快跳出嗓子眼兒了。
然而身體出乎意料地熟悉訓馬步驟,姜晚笙比她自己以為的更厲害點,踩馬鐙,勒韁繩,雖然吃力但好歹沒掉下來。
秦蓁蓁頗為驚奇,對她大誇特誇。
姜晚笙勉強笑笑,驚魂未定,說什麼都不肯再跑一圈。
她拴了小紅馬到帳內休息。
這是家專給王公貴族開設的馬場,帳內有其他官家小姐。
姜晚笙瞧其中一位眼熟。
“永安……”
“噓!”
永安公主穿水粉騎服,肩腰腕膝處束黑帶,食指抵唇衝她擠眼。
姜晚笙看看周遭安靜閉嘴。
永安公主沈沁雪,皇后嫡女,太子親妹,十四歲。
沈沁雪在馬場騎了三圈,累得滿身汗。
回帳四名妙齡丫頭伺候她。
“喂!”
“你要不要去給本公主當伴讀啊姜晚笙?”
“什麼東西這麼硬!”
嬌貴的公主殿下一屁股坐在她馬鞭上,硌到了,抓起來往地上一扔。
“是我的……”
姜晚笙撿起繡木槿花的馬鞭,同時反應過來。
“什麼伴讀?”
沈沁雪即將及笄,皇后有心讓她學些東西,她自個兒無聊,嚷著要伴讀,皇帝當然滿足她。
對文武百官來說,給公主當伴讀,是光耀門楣的事。
姜晚笙心臟一沉。
她不想進宮,那個地方讓她心緒難寧。
“我就是喜歡你你要去!”沈沁雪嬌縱地抓她的手,用居高臨下的語氣睨著她。
姜晚笙不做聲地看著沈沁雪。
帳篷外,一紅裳姑娘雄赳赳氣昂昂闊步走來,沈沁雪倏然變了臉色。
秦蓁蓁一眼就瞧見她,“沈沁雪啊!”
接過婢女遞來的棉巾擦擦臉,彎腰拆卸手臂和腿上的防摔綁帶。
沈沁雪一見到她,滿臉不爽。
“本公主不會選你的。”沈沁雪高傲地抬起頭。
秦蓁蓁以為不是跟自己說話。
沈沁雪相當得意。
“姜晚笙,等回去我就告訴皇兄,給你個“免死金牌”!”
姜晚笙眸光忽然渙散。
思維彷彿來到深夜,皇兄?她是不是也這麼叫過誰?
她的心頭又有了做夢那樣的悸動。
“她說什麼?”
秦蓁蓁換掉綁帶,活動四肢,低頭看發怔的人。
姜晚笙一下還沒回過神,恍惚地眨眼。
秦蓁蓁手伸到她眼前晃。
“哦……她說伴讀。”姜晚笙磕磕巴巴。
三日後,皇帝正式提出給公主選伴讀,文武百官摩拳擦掌。
都希冀名額落自家女兒頭上。
沈沁雪說話算話去找負責此事的太子。
不答應她就賴御書房不走。
“皇兄!太子哥哥!我大話都說出去了!你別讓我丟臉啊!”
西風西嶺兩名侍衛抱臂守在門口,聽得耳朵起繭。
門內傳來清冷的聲音。
“沈沁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