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姜晚笙泫然的眼眸微一動,在記憶裡搜索這個人。
只聽過他的政績,沒見過他。
但為什麼有一種熟悉又恐懼的感覺?
她的心臟又開始震顫。
彷彿一根線牽連著,殿門外,謝庭蘭玉的太子殿下按了一下心口。
奇怪。
關山茂笑眯眯地走過來。
“陛下說河西水患之事全權交給殿下,今日不議政。”
沈卿玦沒什麼意外。他一襲紅色朝服,身量頎長,清冷絕塵,單是站著就有一種說不出的上位者姿態。
往殿內睇了一眼,“誰在裡面?”
“回殿下,是已故前尚書姜遠舟的嫡女。”
沈卿玦收回視線,淡漠地點頭。
並不在意。
姜晚笙去坤寧宮時,已經近晌午。
翠兒跟在她後面,對皇宮一切都好奇,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她手裡捧著流光溢彩的珠寶首飾,看直了眼。
“陛下也太寵您了!”
“賞賜這麼多寶貝,就是公主也不及吧!”
姜晚笙瞥她,“慎言。”
翠兒無辜地捂住嘴,左右看看,又慶幸又後怕。
坤寧宮燻著上好的名貴香料,暖香襲人,往衣裙上沾。
姜晚笙和八名宮婢一起等。
珠簾響動,皇后從內殿走出,雍容華貴,儀態萬千,寒暄幾句要留她用膳。
她自然不能拒絕。
正午過,金色暖陽灑在天際,勾勒出深紅宮牆的一角。
餘暉下馬車轆轆駛上官道。
車簾時不時地晃動一下,姜晚笙倚著車窗凝眉深思。
皇后自然是待她極好的,像一個親姨母那樣。
這對帝后夫妻竟是不約而同地開始操心她的婚事了。
姜晚笙揉了揉額頭,皇后留她用膳就是這個意思,顯然二人沒商量過,她在養心殿已經被問過一次。
馬車行至秀麗街路口時,姜晚笙撩簾子,“去護國寺。”
–
天潢貴胄,錦衣玉食的太子殿下,在民間酒樓用午膳寧行簡挺驚訝的。
碰一杯酒,寧行簡笑起來,撐扇打趣,“就不怕菜裡酒裡被下點藥,明日翼王一派喜滋滋慶賀換太子啊。”
沈卿玦眼皮不抬一下,言簡意賅,“這家酒樓是孤的。”
“我靠!”
寧行簡霍地起身,動作太大,帶倒了椅子。
他原地兜了幾圈似憋一肚子話。
最後雙手撐在桌上,對著一張清冷淡薄的臉,抓狂道:“你知道我在這花了多少錢嗎?!快還給我!”
沈卿玦淡定地看他兩眼。
“知道。”
“不還。”
寧行簡“你”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氣得他坐回去抱壺牛飲。
月牙白的衫子鬆鬆垮垮,一副浪蕩不羈相。
沈卿玦與他完全相反。
鶴骨松姿,清冷自持,慢條斯理啜飲杯中酒。
“交給你一樣差事。”
寧行簡癱在椅子裡,仰頭,眼神懷疑,“河西那地兒我不去啊。”
“嗯,猜對了。”
“靠!我做錯了什麼?”
河西地窮,周圍幾個縣都淹了。吃不好住不好的,除了治水還得管災民,一不小心就會暴動,還可能會有疫病。
寧行簡覺得自己細皮嫩肉的,吃不了那苦。
“回來後,百釀樓送你。”
發!財!了!
寧行簡垂死病中驚坐起,看沈卿玦的眼神像在看親爹。
看親爹都沒那麼纏綿。
“當真?”
“……當真。”沈卿玦臉色微凝了一下。
順帶送他看看太醫。
寧行簡笑逐顏開,恨不得今晚就出發!
百釀樓在京城可是首屈一指!
人逢喜事精神爽。
寧行簡搖著摺扇,風度翩翩,站在窗口俯觀街景。
一輛馬車緩緩駛過,玉白的手撩開簾子,裡頭的姑娘露了個臉。
姑娘對車伕簡短說了句什麼。
簾子落下,車往城外。
清淡素雅的馬車側簾子用絲線繡著個“秦”字。
“京都……”
寧行簡靠窗,視線追著遠去。
“還有這等美人!”
沈卿玦執著白玉盞的手微微頓了一下,還以為他在深沉什麼。
聽完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你見的美人少了?”
工作需要,加之自身性格,寧行簡在美人堆裡滾出來的。
沈卿玦面上淡漠,不以為然。
翠兒在轎裡坐起,把窗簾和門簾拉嚴實。
姜晚笙正透風被堵上了。
“剛才有個登徒子!”
寧登徒子在樓上痴望。
城外香火最好的寺廟自然是護國寺,只是美人若要上香,今日怕是白跑一趟,寧行簡自認憐香惜玉,為美人惋惜一番。
待到影也看不見,方撩下襬回屋內落座,衝太子扼腕嘆息。
“你是沒見!那才叫美人!”
“不感興趣。”
沈卿玦面色冷清,覷他一眼,很難理解。
“你幾時出發?”
寧行簡張嘴想辯解,你懂個屁!
又一想,幸好他沒看見。
古往今來,紅顏枯骨,誰爭得過帝王之家?
寧行簡今晚出發,最快也得夏初回來,中間能發生太多事了,他搖搖摺扇,頭疼道,“宮裡的貴人上了年紀就愛給人指婚,吃飽了撐的慌專愛亂點鴛鴦,你替我看著點。”
沈卿玦側目瞥他一眼。
寧行簡“咳一聲。
“陛下或者娘娘…誰要給我指婚的話,我人不在京城,你幫我攔一下。”
“可。”
沈卿玦知道,他母后近期的確在張羅表哥的婚事。
寧行簡心情大好!
幹活,辦事,回來追姑娘。
當即告辭,回府收拾行裝連夜出發去河西。
山路蜿蜒曲折,斜上雲霄。
姜晚笙的馬車剛到山腳就被攔住。
“今日閉寺,閒雜人等不得進山。”
離進山臺階還有十多米的地方,兩道鐵甲衛兵,個個冰冷著臉。
翠兒恍然道:“小姐,怪奴婢忘了提醒你,今日十五。”
姜晚笙也想起來了。
護國寺每逢初一十五閉寺一日。
是她趕得不巧。
姜晚笙深深看一眼夕陽中的古寺,垂下眼,長睫遮住了眸中傷感,“回吧,反正去了也見不到人。”
山門之上,匾額高懸,金漆斑駁,鐫刻著“護國寺”三個字。
寺廟清幽,一道纖細的背影,著素衣,背對著門口,手執佛珠敲木魚。
“蓉蓉,她長得很像你。”
殿門之內,男人黑衣金冠,威嚴凜冽,凌厲狹長的眼卻有一絲柔和。
“你還記得裴景嗎?這小子長大了一表人才,今年春闈必能脫穎而出,你說,朕給他們賜婚好不好?”
那道身影始終背對他,只有木魚聲,淡薄到節奏都不亂一下。
渾厚莊嚴的嗓音頓時多了無奈。
“你還是不肯理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