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
“平日裡長輩們慣著你,但你任性也要有個限度!”淨無仙尊大怒,“你可知門派為了培養你,耗了多少時間、多少資源?你以為你修煉是給自己修的?你身上肩負的是天下蒼生!心理經不起一點打擊,遇到一點挫折就想著半途而廢,你可對得起師門的栽培?你可對得起你自己嗎!”
眾長老沒料到淨無仙尊會如此震怒,傅瀾月卻是沒忍住嘴角一顫,洩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淨無仙尊,三界有名的高嶺之花,為人疏離冷漠,剋制有禮。
傅瀾月雙眼看不見那張冰雕雪琢的臉,反而能“看見”旁人忽視的東西。
淨無仙尊的疏離冷漠是眼高於頂,不願意跟蠢人搭腔;剋制有禮是為了名聲好聽,不失了面子。
銘雪峰關上門兒對內,淨無仙尊“好為人師”的美好品質就展現出來了。
那時候幾個師兄都是修為日進千里的天才,沒什麼好指點的,對著他的好徒兒夏清露說的都是“柔情似水”,於是他那滿肚子的“教育金句”只好一股腦兒灌進傅瀾月的耳朵。
說的多了,傅瀾月再聽心裡實在也沒法再起什麼波瀾了。
雖然後來夏清露墜崖,淨無仙尊看著她與其肖似的側臉睹人思人,這些話就說得少了。
此刻,她還又跑了個神:“瞧瞧,他都沒好意思說自己栽培過我。”
等淨無仙尊一通發作完,傅瀾月面不改色,擺出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淨無仙尊說得在理。可弟子認真修煉時未曾有過一絲懈怠,走到如今每一步都靠的是自己,稱不上對不起自己。弟子在玄衍這麼多年,自認也算盡心盡力。至於師門培育之恩,弟子感激不盡,來日師門若有需要,弟子定鼎力相助。”
淨無仙尊見她話無愧色,更為氣惱,“你是油鹽不進了?”
傅瀾月低頭,“不敢。淨無仙尊的教導晚輩句句銘記在心。”
她連稱呼都改了,“師尊”也不叫了,看上去像是鐵了心地要和玄衍劃開界限,一眾長老都傻了眼,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偷偷去看淨無越來越黑的臉。
淨無只覺得她又在無緣無故地鬧脾氣,不過是為了引人關注罷了。
夏清露眼見氣氛逐漸凝滯,撲到傅瀾月面前拉住了她的手,淚眼朦朧,“師妹!我知道我離開這麼多年,大家都以為我死了,現在又突然回來,你……你不太適應,但你也沒必要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啊!和師尊頂嘴就更不妥了……這樣好了,我還是先離開玄衍,等你適應了,我再回來,好不好?”
“傅瀾月,你的嫉妒心未免太強。”夏清露的眼淚像是最好的助燃劑,猶如火上澆油,淨無的惱怒一下子燒到了極致,化為了濃濃的失望,“露兒是你師姐,我知你二人平素關係不親近,卻未曾想你厭惡她到不願她活著的地步。”
“你若是擔心露兒回來,會奪走門派對你的關注,你大可放心,門派不會因此冷落了你。可你如今的表現未免太叫人失望。”
“淨無仙尊的耳力實在令人感到驚喜。”李訓忽然不陰不陽地鼓起了掌,“在下兩隻耳朵聽幾位說話,真不知傅瀾月說的哪個字眼表達出了淨無仙尊和這位夏師侄的意思。”
淨無仙尊冷眼投來,“李樓主,這是銘雪峰的事,恐怕與你無干。”
李訓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從善如流地閉上嘴,面上卻露出三分譏誚。
一旁的霽雲峰主一看這二人又有打起來的架勢,連忙拍了拍傅瀾月的肩膀,和稀泥道:“瀾月,別一時衝動。一路奔波累了吧?先回去休息休息。”
傅瀾月乾脆撕破臉點明瞭:“我要下山。”
淨無仙尊道:“你要上天?”
“師妹,你別這樣……”夏清露眼角掛著淚,又伸手來拉她,被她避開了。
她態度太過堅決,幾乎不給眾人留任何情面,這下有心替她說話的霽雲峰主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淡了下來,扣在她肩膀上的手力道稍重,語氣也加重了些:“瀾月,這事先不談,你先回去。”
其他長老也紛紛勸起來。
傅瀾月本不願意就此罷休,跪在地上腰桿挺得筆直,心道這個門派她今天是退定了,誰曾想霽雲峰主竟對她用上了威壓。
“道成”巔峰長老的威壓不是說著玩兒的,傅瀾月當即就出了一身冷汗,腰一軟差點跌了下去。
可她還是不願意罷休。
她調動自己全身的靈力去對抗,硬撐著,腰背雖然在顫抖,但仍舊筆直。
霽雲峰主簡直要被她氣笑了,這輩子都沒見過性子這麼桀驁不馴的小弟子。
他正待再施力,忽見李訓伸手一彈,傅瀾月身上的威壓就被撤了去,驟然鬆了一口氣。
李訓將一臉的諷刺收了起來,難得語氣正常道:“瀾月,先回去。”
眾人本以為傅瀾月會繼續僵持,卻不料,她身形微微一頓,猶豫片刻,掙脫了霽雲峰主的手,站起來對著長老們拱手一拜,轉身抬腿跨出了湖光殿正殿。
見自家弟子不聽自己的話,反倒對一個外人言聽計從,淨無的面子有些掛不住,本就冰冷的臉色更冷上幾分。
卻又不得不維持著基本的禮貌,對眾長老微微頷首,“徒弟性格叛逆,讓諸位看了場笑話。”
“我看瀾月挺聽話的,難道不是你這個做師尊的太過不講理了?”李訓挑起一邊眉。
淨無看向一直不停搓火的李訓,眼中厭惡一閃而過。
玄衍守義樓樓主,此人在三界以“賤”字出名,一邊眉尖抖成了他對人陰陽怪氣的特色,講話從不帶髒字,卻總能戳中旁人的痛腳,哪怕被半扇銀面具遮住了一隻眼,也不妨礙他用另一隻眼投人以戲謔的目光,讓人存心想抽他一頓。
可別看這人一雙腿盡廢,卻是三界機關道第一人,有無數不必動身便能叫人下跪求饒的手段。
哪怕是淨無仙尊,再想打他,也不過是想想。
再說傅瀾月。
她洞府在銘雪峰北面,因為是背風處,風雪倒比別處要小得多。
眼下臨近正午,早課也結束了,山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傅瀾月走在回府的路上,碰見不少和她打招呼的弟子。
忽然,身後傳來一道聲音:“傅瀾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