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父母關係很不好。
蒲佑誠賺的錢,先前都是給艾嬌的。
艾嬌頭腦簡單,她一拿到錢,到處張揚,很多人來借,借了她錢的人,從來沒有還的。
艾嬌還會買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芳菲家的房子是假兩層,二樓閣樓有兩間房,一間房裡舊櫃子裡滿滿當當都是碗和盤,櫃裡裝不下,地上也堆滿了。
芳菲曾在艾嬌脾氣穩定的時候,問過她:“媽,你買這麼多碗幹什麼?我們家幾個人,哪裡用得了這些碗?”
艾嬌得意地說:“我的碗多,板凳多,別人家做紅白喜事的時候來我這裡借,我有面子撒。”
艾嬌沒有錢的觀念,蒲佑誠給她多少,她用多少,經常錢到她手,不到幾天就沒了。
那個時候的農村,幾十百多塊錢真的是很多錢的,哪裡能這樣花。
蒲佑誠收了艾嬌的財政大權,從此蒲家四房家無寧日。
蒲佑誠和艾嬌分居,在診所搭了間房住了下來。
除夕,蒲佑誠給了艾嬌兩百塊錢,艾嬌嫌少,將家裡房頂都差點給掀了。
那年的最後一頓飯,芳菲家裡沒有吃上。
每年都一樣,芳菲從記事起,她家就沒有過一個好年,每到大年三十,不作妖那就不叫艾嬌。
芳菲暗暗發誓:我若有家,過年絕不要吵架。
過年,大家聚在一起打麻將,每家每戶都在開臺,艾嬌大字不識一個,因為有錢,總被人拉著去玩。
艾嬌就是一個送錢的,不管誰都會給她留個位置,輸了,回家就摔鍋砸灶,變著花樣和蒲佑誠要錢。
有次艾嬌招人在家裡打牌,芳菲看到三伯母偷牌,芳菲當場掀了牌桌,指出三伯母的錯,並不許別人在她家打牌。
所有人都在罵芳菲,艾嬌想動手揍芳菲。
那天芳菲瘋了,誰打她,誰罵她,她就抽起凳子砸誰,按都按不住,將她家三伯母的頭差點開了瓢。
知道芳菲的狠戾後,沒有人再敢在芳菲家打牌,艾嬌再也不敢打這個姑娘了。
不打,並不等於放過芳菲,艾嬌她從不積口德,改成罵,她一罵芳菲,那些三姑六婆就來看笑話。
艾嬌罵自家姑娘的話越罵越髒。
蒲佑誠也沒有辦法,他也是個被罵被打的苦主。
村子裡那些人,真的很噁心,蒲佑誠會賺錢,那些人只要看芳菲家裡消停兩天,就有人在邊上挑撥離間,別人一撩,艾嬌就燃,回家罵夫打女。不僅如此,別人說一句,誰在背後說你壞話了,她不經考慮,就跑到人家裡找別人去罵。
艾嬌是別人眼中的笑話,芳菲是笑話的女兒。
蒲佑誠對芳菲說:“好好讀書,離開這裡,還有兩三年,熬過了,你就自由了。”
芳菲才知道,有時候,日子不是過的,是用來熬的。
寒假真難過啊!
難過的事還在後頭。
正月初七,芳菲家裡來了一批不速之客。高中沒有怎麼說話,坐她前面的男生王良華,召了班上幾個男女同學到芳菲家裡玩。
艾嬌見有人來,當場翻臉,將芳菲的同學趕出了家門。
那晚芳菲哭了許久,她第一次知道人活著還是得要些顏面的。她為自己年後不能在同學面前抬頭做人而傷心。
艾嬌打牌去了。
君霞偷偷摸了上閣樓來:“姐姐,不哭,我有瓜子,還有花生。”
過年的瓜子花生,都是待客的,孩子們吃也是有限制的。
君霞的是瓜子花生是偷的,她看到芳菲姐姐哭,她捨不得姐姐傷心,偷了瓜子花生來哄芳菲開心。
晚上,書琴來找芳菲,送了一條綠色塑料項鍊給她:“芳菲,我媽買的,買了兩條,你一條,我一條。”
生活很難,有時候也會有一點甜。
初八那天,芳菲和書琴在牆跟曬太陽,君霞搬了個小凳子靠著芳菲坐著,她們沒有目的的聊著天,天一句地一句的,不外乎你家的貓,他家的狗,誰家的孩子會打醬油……
溫暖的陽光,偷來的閒暇,相親的姐妹,美得像幅油畫。
紅霞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君霞說:“我媽年前帶我上街辦年貨,在路上碰到姐姐的婆婆,她婆婆說話可難聽了,說紅霞好吃懶做,生懶好吃。各種嫌棄,那些話聽不得,還有很多髒話,我媽在路上和那女人幹了一架。”
書琴說:“女人,不管你多大,紅霞十四,只要你嫁了人,外人就不會拿你當姑娘、當小孩子,你是給人家做媳婦的,別人是把你當大人的,那些心不好的婆婆、難處的妯娌,不磋磨死你才怪。紅霞苦日子在後頭呢,你們兩個,不要那麼早嫁人,聽到沒有?”
芳菲和君霞連連點頭。
開學前兩天,芳菲正趴在閣樓的窗戶朝外看,看到二伯母家的榮華姐正笑對她招手。
榮華大芳菲五歲,今年二十一,十六歲就出來幹活,和芳菲交集並不多,今天她找芳菲,芳菲也覺得奇怪。
和芳菲玩的姐妹不多,榮華叫她,芳菲還是很開心的。
榮華拿花生給芳菲吃,搬了兩張椅子,在她家陽臺上坐著玩,說著不鹹不淡的話,主要是榮華在問芳菲,問她什麼時候開學,成績好不好。
榮華猶豫了許久,從房間拿出一疊照片給芳菲看。
芳菲一張一張地看,那些照片都是榮華的單身照,好像是一個風景區,衣服不一樣,照片將榮華照得很好看。
榮華沒有豔紅美,但是這些照片把榮華照得很漂亮。
芳菲忍不住誇讚:“榮華姐姐,你真好看。”
榮華有些澀羞,她的臉紅了。
開學後的第一個週末,芳菲回家,聽說榮華跟別人跑了。
帶走榮華的那個男人有老婆,有兩個女兒,還開了一家小制線廠。
年前男人賣了線廠,捲走了家裡所有的錢。
芳菲聽到這個消息,呆了許久,她永遠記得,她的堂姐榮華,在那個冬日的中午,低眉紅臉的樣子。
榮華應該是做了許久的決定,她心下也忐忑,有些話,不能明說,又壓不住,就想找個人說說,所以她找來了平常很少交流的芳菲。
那些照片,應該是那個男人帶她出去的時候,幫她照的吧?
九十年代,敢私奔的女子,都是叛逆者。
榮華不知道,照片裡的她,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以後歲月,她為她今天的選擇付出了一生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