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跑到路中間張開雙臂攔車,不一會,一輛紅色的嘉陵牌摩托車停在她旁邊。
車上的人,藍燕認識,是她們隔壁村一個姓郭的男人,因為他的一隻眼睛是瞎的,人人都叫他“郭瞎子”,他常年在工地做泥瓦匠的活。
因為一隻眼睛是瞎的,看起來有些猙獰恐怖,平時小孩子都敬而遠之,他一般都是獨來獨往少言寡語。
不過, 藍燕此時一點都不怕,只覺得欣喜若狂:“郭叔叔,我是南泥灣藍木匠的女兒,我有急事著急趕回去,乘坐的客車陷泥溝了,一時半會出不來,能不能請您把我帶回去。耽誤您的事,我到時候讓我爸給你辛苦費。”
郭瞎子一隻獨眼看了藍燕一眼,沒有說話,點了點頭,扭動車把掉了個頭,示意藍燕上車。
藍燕匆忙對李娟說了一聲:“李娟,咱們村小賣部的電話號碼你記得嗎?我在路上如果遇到公用電話就先打一個。我先走,等你回去我再跟你解釋。”
李娟點頭,報了一串電話號碼給她。
郭瞎子的摩托車尾部還綁著一個大包,好在這種型號的摩托車車身較長,坐她一個綽綽有餘。
她踩著一邊鐙子使勁跨上車後座,抓住郭瞎子的衣襬,大聲說了一句:“坐好了。”
郭瞎子往來時的方向駛去,摩托車發出嗚嗚的轟鳴聲,耳邊風颳的呼呼作響,把藍燕的頭髮吹的亂飛,幾乎要睜不開眼睛。
藍燕把頭稍微縮了縮,躲在郭瞎子的背後,眼睛瞅著路兩邊。
摩托車行駛了十幾分鍾後,遇到路邊有一個小賣部,不等藍燕說話,郭瞎子就把摩托車停在小賣部門口。
藍燕下車,遞給老闆五毛錢。這是她之前在自己衣服兜裡摸到的,撥通了李娟告訴她的電話號碼。
電話撥了兩遍都沒有打通,她也沒有耐心再等下去了,就跟店老闆交代,如果這個電話回過來,就說是藍成鋼的女兒藍燕生病了,十分緊急,讓她的父母都到鎮上去接她。
小賣部老闆白得五毛錢,自然滿口答應。
藍燕重新坐上摩托車,郭瞎子沒有多問,直接開車,不過這次速度明顯比之前更快了。
道路兩邊的山崖樹木,飛一般的向後掠過,藍燕提著一顆心,暗暗的祈禱著:快些,再快些,一定要趕得及阻止悲劇發生。
她感覺時間彷彿過了很久很久,實際上不到一個小時,摩托車就開進了南泥灣村口。
村口的小賣部外面聚集了兩桌人在打撲克,郭瞎子突然開口喊到:“潘長秀,你家公用電話壞了嗎?打電話不接,這不是耽誤事嘛?”
一個身材矮胖的婦人扭頭說道:“哎喲,瞎子你嚇死人了,上午停電了,電剛來,你有啥要緊事啊?”
不等她說完,摩托車已經一騎絕塵,留下一片塵土和尾氣。
很快,遠遠的就看到她大伯家的老房子,屋頂的瓦片已經掀空了,離得不遠處有一個藍色的篷布搭建的棚子,是臨時做飯用的,門口圍了不少人,正吵吵嚷嚷的說著什麼。
藍燕心一涼,難道她回來晚了?
從摩托車上下來,兩腿僵硬發酸,不受控制的踉蹌了幾步跌坐在地上。
聽到前面的人群裡面有人喊:“拖拉機來了,先送到鎮上衛生所……”
她大腦“嗡”的一響,還是晚了嗎?
眼淚瞬間模糊了雙眼,悲從心來,張嘴哭喊道:“爸,爸……”
不知什麼時候,她感覺有人把她抱在懷裡,在她耳邊呼喊:“燕子,燕子咋了?快醒醒。”
耳根處傳來劇痛使她回過神,透過朦朧的淚眼,看到是她媽李春蘭在掐她的耳垂。
李春蘭就在篷布棚子前面幫忙洗菜做飯,藍燕剛從摩托車上下來她就看到了。
正想說話,問她怎麼坐人家的摩托車回來,就見藍燕哭喊一聲就背過氣去了,把她嚇了一跳。
忙上去拉住她,喊了好幾聲也沒有反應,情急之下就使勁掐藍燕的耳垂。
藍燕看著眼前的李春蘭,三十多的年紀,天生的白皮膚,就算經常幹農活,也沒有曬黑。
只是有一些淡淡的斑點和細微的皺紋,她的頭髮還是烏黑髮亮的,明亮的眼睛裡面倒印著自己的身影,正擔憂的看著她。
她好久沒有看到這樣的媽媽了,上輩子,自從她爸受傷癱瘓後,媽媽就扛起了家庭的重擔。
不過幾年光景,身體和心理的雙重壓力,就使她比同齡人看起來老了好幾歲。
後來,媽媽查出癌症晚期,為了不拖累家人,她瞞著所有人。
直到瞞不住了,她爸打電話叫她回來見媽媽最後一面。
那時候,媽媽躺在床上,頭髮乾枯稀疏,一臉黃氣,瘦的皮包骨頭……
藍燕不敢再回憶,緊緊的抱著李春蘭的脖子,生怕眼前這一切只是幻想。
李春蘭看著女兒反常的樣子,十分擔心,把她從自己身上扒開:“燕子,你是哪裡不舒服,快跟媽說。你姑奶奶家的孫子小豆子在廚房裡瘋,踢倒水壺,燙傷了腳,這會正要送到鎮衛生所去看,你要是不舒服,媽帶你順道跟著一起去看看。”
燙傷腳?衛生所?
藍燕反應過來,原來剛才那一群人在嚷嚷著送醫說的不是她爸。
“媽,我爸呢,我要我爸……”
“你爸在老房子那邊幫忙呢,你……”
不等她媽說完,藍燕拉著她媽的手就往老房子那邊跑去。
只見幾個幹活的人正在一邊說笑,一邊掄著大錘,使勁的錘擊牆體。
牆上的石灰皮混合著土塊簌簌直掉,揚起一片塵土。
她爸藍成鋼正站在一堵牆根下,“嘿呀,嘿呀”的掄著,藍燕用盡力氣大聲喊著:“爸,爸你快過來。”
藍成鋼聽到聲音停下來,雙手杵著錘子的手柄看著藍燕。
他還以為孩子一個星期沒回家想他了,就打算說說話繼續幹活,根本沒有意識到危險來臨。
藍燕一咬牙,捂住肚子,往地上一滾:“媽,我肚子好疼,我要疼死了,快喊我爸過來。”
藍成鋼看到藍燕倒在地上的時候,就已經把大錘扔了,飛奔過來。
剛跑到藍燕面前,他錘的那堵牆就“砰”的坍塌下來,發出一聲巨響,塵土揚的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