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姚雲蓁聽到二嬸楊二妮獨特的叱罵聲,正由遠及近的傳來。
在外面掰扯那麼久,終於捨得回來了。
也不知道最後商量的結果是什麼。
姚雲蓁連忙翻身從床上坐起,來到房間門口伸頭往外看。
只見楊二妮正怒氣衝衝的往家裡走來,手裡還拉著剛被從水裡救起的姚克妹,嘴裡罵罵咧咧的。
是的,剛才姚雲蓁嘴裡的小妹,名字叫姚克妹。
在村裡,幾乎沒有人是不重男輕女的,姚老二夫妻則格外的重男輕女。
他們生的三個閨女,老大叫招娣,老二叫盼弟,老三就絕了,叫克妹!
意思是叫女娃兒不要再投來投胎了,只要來投胎就會被克到。
克得她們不敢來。
這個名字惡意太大了,姚雲蓁很是反感,連帶著對姚海和楊二妮這兩夫妻都不太喜歡。
因為姚克妹比她要小几個月,姚雲蓁便一直叫她小妹。
家裡其他人對姚雲蓁幾乎是有求必應,見狀自然也跟著喊,倒是作為親媽的楊二妮不以為意,一直克妹克妹的喊,還頗為得意。
若不是她給那死丫頭取這麼一個名字,她的寶貝兒子如何能投生到她的肚子裡?
不早就被那些賠錢貨把位置都佔了!
或許是這名字取對了,在之後幾年,楊二妮都再沒能懷孕,直到姚克妹都10歲了,才終於再次懷孕。
這次倒是如意了,生了個帶把兒的。
“你個死丫頭,賠錢貨,竟然還敢跟我犟,看我打不死你。”
剛進院子,楊二妮猝不及防的就一巴掌扇到了姚克妹臉上。
剛剛在外面的時候,楊二妮就拉著李雲旗不讓走,要他對姚克妹負責。
在場有那麼多人在,都是鄰里鄰居的,必定會幫他們家。
楊二妮很有把握,對方絕對會答應的。
誰知道這賠錢貨竟然敢拆他的臺,跳出來反對。
姚克妹捂著臉,神情愣愣的,腦袋微垂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給我聽好了,你必須嫁給李知青,明天我就找他說去,他摟了你,毀了你清白,必須把你娶回去!”
此話一齣,姚克妹彷彿被踩到了尾巴一般,猛地抬起頭來。
“我不要!我不要嫁給李雲旗,我不要嫁給李雲旗!”
聲音尖銳,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嘶吼。
姚雲蓁眯了眯眼睛,感覺有點不對勁。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姚克妹是喜歡李雲旗的,她不止一次看到過對方偷拿家裡的雞蛋送給對方。
現在大好的機會,她怎麼反而拒絕了?
楊二妮也提高了聲音:“不要?我看你這死丫頭怕是活膩了,李知青那麼好的條件你不要,那你想要什麼?天上的龍肉要不要?”
姚克妹死死的盯著楊二妮,眼神陰翳:“反正我絕對不會嫁給李雲旗的,死也不要!”
楊二妮瞬間怒氣更甚:“還敢瞪我?我看你是皮子癢了。”
說著便又揚起了巴掌。
姚克妹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就往後一躲。
“還敢躲,打死你個賤蹄子,你個賠錢貨,養你這麼大,還養出仇來了,今天不好好給你個教訓,我就跟你姓!”
楊二妮直接上手就要撕,姚克妹則轉身就跑,兩人就這麼在院子裡兜起了圈子。
這又是讓姚雲蓁意外的一幕。
或許是長期生活在父母的打罵中,這三朵金花的性子分外的瑟縮,任勞任怨,也任打任罵。
奶奶譚桂花和她媽苗翠蘭也不是沒插手管過,但這三姐妹就是立不起來,再次被楊二妮打罵的時候也只會可憐兮兮的看著苗翠蘭等人,自己屁也不敢放一個。
久而久之,苗翠蘭就懶得插手了,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崽。
也就只有譚桂花還會偶爾插一下手。
所以姚克妹是絕對不敢反駁楊二妮的,捱打的時候更不敢跑。
姚雲蓁探究的看著還在努力躲閃的姚克妹。
明明她早上出門時還是那副窩囊的樣子,怎麼落個水的功夫,性子就大變樣了?
這時,姚大強和譚桂花走進院子,見狀譚桂花連忙喝道:
“老二家的,你給我住手!”
他們走在後面才將執意想追上來看熱鬧的村民打發掉,誰知道家裡又鬧起來了。
婆婆的話楊二妮不敢不聽,只好住了手,轉而對譚桂花哭訴。
“媽,這妮子實在是不像話,你說說,李知青多好的條件,她竟然還不樂意,我這都是為了她好啊,剛才那麼多人,她就跳出來反對,真是太讓人寒心了。我不教訓她一頓,往後怕是得上天。”
譚桂花能不知道這兒媳婦是什麼性子?
“既然小妹不願意,那就算了。”
姚家子息不豐,二房三姐妹在爹媽眼裡如草芥一般,但在老倆口心裡還是有點分量的。
楊二妮急了:“不行,不能就這麼算了,他都把這死丫頭看了去,哪能就這麼算了,他必須將克妹娶回去。媽你想想,以他家的條件,克妹結婚的時候,這個數的彩禮肯定是能拿出來的。”
楊二妮伸出兩根手指頭比了比。
譚桂花心臟猛地跳了一下,試探著開口:“二百?”
楊二妮狠狠地點頭:“那可不,克妹嫁給其他人哪裡能要到這麼多的彩禮?但以李知青的家境就不同了,他一定能拿出這麼多的,不然我就去公社告他耍流氓!”
姚克妹冷冷的看著楊二妮,冷不丁的開口道:“你別想了,他家根本就沒有錢。”
楊二妮眉頭一豎,又要發火,但在看到譚桂花時,又強行把火氣壓了下去。
“去去去,你知道什麼。媽,咱們家一定要抓緊這次機會,有了這筆錢,咱們家就鬆快多了,尤其是大寶,一年年的大了,讀書娶媳婦,哪裡不需要錢?”
姚克妹拳頭捏得死緊,眼露仇恨:“說來說去,你就是為了姚繼根,你為了兒子,就要賣女兒。”
“你個賠錢貨,我不為你弟弟考慮為誰考慮?他以後可是你們幾姊妹的靠山,你們現在為他付出是應該的!再說了,李知青哪裡不好?長得俊,家裡條件又好,你嫁給他就掉到福窩窩裡了,給你找這麼個男人,我對得起你了。”
“行了,你少說兩句。”譚桂花看向姚克妹:“小妹,你真的不願意嫁給李知青?”
姚克妹硬邦邦的應了聲:“對。”
譚桂花拍板:“既然如此,這件事以後就不要再提了。”
說不心動是假的,但李知青在譚桂花看來也確實不是個合適的人選。
李知青條件是好,但畢竟是知青,在村裡猶如沒根兒的浮萍。
他們姚家子孫不旺,他們老倆口就只生了二子一女,兩個兒子的孩子也不多,譚桂花還是希望孫女能嫁到子孫興旺的人家,最好就在村裡或者附近的村子,日後也能相互照應。
“媽!”
楊二妮不甘心,企圖再說些什麼,但看著婆婆堅定的神色,終究是沒敢繼續說什麼。
她前些年沒生下兒子,在婆婆面前很不得臉,一直小心翼翼的,還是生下兒子後才終於挺直了腰板,但多年來的習慣已經養成了,讓她不敢忤逆婆婆的任何決定。
見院子裡的幾人談好了,一直待在廚房的苗翠蘭這才走出來。
“爸,媽,飯已經做好了,這就開飯吧?”
譚桂花發話道:“開飯吧。”
接著又看向姚克妹:“小妹你也去換身衣裳吧,換好了就來吃飯。”
看了一場大戲,姚雲蓁早就覺得餓了,聽到吃飯,登時宛如兔子般直奔廚房。
一直在外玩耍的姚繼根也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直接鑽進了廚房,全程沒有給因為他落水的姐姐一個眼神。
看到寶貝兒子,楊二妮眼裡頓時看不見其他人了,連忙跟了進去,也顧不得再數落姚克妹了。
農家沒那麼講究,廚房修得也寬敞,餐桌是直接擺放在廚房的。
苗翠蘭將手裡的盆放上桌,點了姚雲蓁一下:“你這妮子,一說吃飯跑得比誰都快。”
“嘿嘿。”姚雲蓁傻笑一聲。
譚桂花可不喜歡寶貝孫女兒被說:“能吃是福,咱們蓁蓁愛吃,可見是個有福之人。”
她也很喜愛這個孫女,從小就粉雕玉琢的,越長大出落得愈加漂亮,美得不似真人。
看著這樣一張臉,譚桂花常常懷疑這個孫女兒不是一般人,怕是天上的仙女兒投胎來的。
再加上姚雲蓁嘴巴甜,性子又乖巧伶俐,譚桂花難免偏疼幾分。
倒是楊二妮,重男輕女的思想早已侵入骨髓,長得再漂亮又如何,還不是賠錢……
楊二妮不受控制的再次看向姚雲蓁。
姚雲蓁穿得是普通的藍布衣裳,上頭還有兩個補丁,頭髮也只是簡單的編成了一根辮子。
村裡許多人都是這樣穿著打扮的,普通又平凡,但姚雲蓁坐在那裡,就無端地吸人眼球。
整個人宛如在發光,在她的襯托下,灰撲撲的廚房都變得不一樣起來。
楊二妮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只是忍不住看了又看。
不知道幾眼過後,楊二妮才艱難的把視線拔了下來。
哼,總歸是個丫頭,終究不如帶把兒的兒子。
幾人很快落座。
至於姚雲蓁的父親姚勝和二叔姚海,兩人如今還在縣裡的磚瓦廠上班。
姑姑姚柳枝嫁到縣城裡去了,經過她的奔走,姚勝兄弟倆得以在農閒時去磚瓦廠做臨時工。
農家糧食不豐,也不是農忙時節,不需要吃多好,桌上也有一盆雜糧粥,並著一個炒白菜。
就是姚雲蓁洗的那顆。
說是炒白菜,不如說水煮白菜來得合適,裡面看不見一滴油星子。
看著這些,姚雲蓁有點失望。
白瞎她剛才衝那麼快了。
姚雲蓁癟了癟嘴,不是很有胃口,但肚子唱著空城計,容不得她矯情。
她將碗拿起,遞給譚桂花,可憐巴巴的道:
“奶奶,我好餓~”
家裡的食物自來是由譚桂花分配的。
譚桂花如何抵擋得住這樣的攻勢,眼裡頓時看不見別人了,只有她的寶貝孫女兒。
本來要拿姚大強的碗的,手一拐彎,就將姚雲蓁的碗接了過來。
“餓壞了吧?奶奶給你多打一點。”
姚大強沒有不滿,反而樂呵呵的。
“對,多打一點,舀乾的。”
譚桂花正有此意,也沒攪動勺子,直接伸到底,從底部慢慢舀起。
姚雲蓁成功的得到了一碗稠粥。
“謝謝爺爺,謝謝奶奶~”
雖然只是粗糧粥,不是她想吃的肉,但她也是要多吃一點的。
姚雲蓁可不是吃虧的性子。
她娘說過了,有便宜不佔是王八蛋。
苗翠蘭眼裡閃過滿意之色。
不愧是她閨女。
不過嘴上還是要謙虛的。
“蓁蓁都叫爸媽給寵壞了,沒大沒小的,爸還沒動筷呢,這丫頭就先吃上了。”
“哎呀,媽,你別說啦,爺爺奶奶這是疼我呢,是不是啊,奶奶。”
譚桂花笑得見牙不見眼:“是是是,奶奶最疼咱們蓁蓁了。”
姚大強也不甘示弱:“爺爺也是。”
可以說,有姚雲蓁在,兩個大孫子在老倆口面前都要退一射之地。
姚雲蓁在姚家是特殊的,儘管楊二妮心裡瞧不起女娃,但在姚雲蓁受到優待時,也沒有說什麼。
她潛意識的也認為,侄女長這副模樣,天生就是來享福的。
不過她是不會忘記自己寶貝兒子的,見狀也連忙將姚繼根的碗遞過去,腆著臉笑道:
“媽,大寶也餓了,您也多舀一點吧。”
譚桂花白了她一眼,也從盆底舀了一勺盛進碗裡。
她雖然不太喜歡老二媳婦,但大寶畢竟是二房唯一的兒子,又盼了這麼多年才生下來的,她心裡也是疼愛的。
換好衣服低頭走進廚房的姚克妹,在聽到那道清脆空靈又陌生的聲音時,猛地抬起頭來。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