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妧瞬間僵在原地,鼻尖摻進一股淡淡的白芷香,清新裡透著微苦,攜著別樣的冷冽,香氣雖不濃烈,卻能鑽進人心底。
“小叔子。”
她唇瓣輕顫,慌亂向後退去。
“不許喚。”謝岑眸色冷得厲害,打斷她話,向她步步逼近。
嘎吱一聲,姜妧被抵在房門上,暗影直接覆了上來。
姜妧呼吸一滯,抬眼望他:“謝大人這是何意?”
“謝大人?”謝岑嗓音很低,清俊的眉眼低垂著,光落在他臉上,肌膚似冷霜凝就的寒玉,泛著清冷光澤。
他竟不知,她與他如此生疏了。
“我不明白謝大人的意思,若有何處冒犯了謝大人,還望謝大人恕罪。”姜妧脊背緊貼著房門,故作與他不識。
謝岑眼中疑惑轉瞬即逝,望著她霧濛濛的眼。
她在刻意裝作與自己不識?
姜妧側過臉,避開他目光:“謝大人不可僭越了。”
“僭越?”謝岑神色晦暗不明,額前碎髮被微風撩起。
“二哥哥!”
未等四姑娘謝姝瑤踏入,呼喚聲先入了耳。
姜妧側開身子,粉面含驚,慌亂從狹隘縫隙離去,與他拉開距離。
謝岑目光冷惻惻的,緩慢轉眸。
他看向謝姝瑤,並未言語,只是眼裡冷意更甚了幾分。
謝姝瑤心裡直髮怵,小心翼翼說:“二哥哥,祖母之前說下次看望大哥哥時,二哥哥會帶上我的。”
“祖母之言我可沒應下。”謝岑低沉的聲音寒意滲人。
謝姝瑤小手緊緊揪著衣角,眼裡充滿畏懼,想哭又不敢哭。
“瑤瑤是一個人來的?”姜妧瞧她身後並無僕從跟隨,她才不過七歲。
謝姝瑤見她來,心中對謝岑的懼意散了些,像是找到能為自己做主的人。
“嗯。”謝姝瑤應了應,拉著她衣袖,“大嫂嫂,二哥哥說話不算數,我都盼了好些日子了呢,就想著去看看大哥哥。”
姜妧眸光微漾,憶起他曾許下的承諾,忍不住喃喃出聲:“那可不就是在誆人。”
她的聲音輕輕飄進他耳朵裡。
謝岑立在門口,身姿筆直,骨子裡散出來的矜貴氣質,藏都藏不住。
眼眸凝她:“我不曾誆騙你。”
“你有!”謝姝瑤連連跺腳,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反駁。
姜妧聽見這話,鼻子一酸,驀地垂下頭,側身微轉,遮掩眼底淚光。
“祖母明明說了,二哥哥會帶我去見大哥哥,我等了那麼久。”謝姝瑤委屈極了。
姜妧強抑喉間酸澀,“她一心盼著,你卻教她如此心涼。”
“二哥哥還兇我,壞!”謝姝瑤順著她話哭訴。
謝岑眸光黯了黯,注視她側影,這句話在腦海中盤桓,在心間肆意攪擾。
他垂眸,長睫掩去情緒。
再抬眼,眼裡冷懨懨的。
“四姑娘,怎哭得這般厲害?”永嬤嬤聽見撕心裂肺的哭聲,快步趕進來。
姜妧慌里慌張背轉身子,方才都胡言亂語了些什麼。
失了分寸,像個怨婦,好生讓人瞧不起。
她努力穩住心緒,輕斂雙眸,轉過身盈盈一福:“讓小叔子久等了。”
謝岑聽見那三個字,面色瞬沉,冷冷拱手回禮。
姜妧跟上他的步伐,他走得很快,她幾乎是小跑著的。
急促的腳步聲傳入謝岑耳裡,他微微側目,看了她一眼。
她許是累了,雙頰染上淺淺紅暈,額間沁出些許細密汗珠,幾根髮絲凌亂貼在臉頰邊。
可她偏不服軟,不肯開口讓他慢下步伐。
謝岑凝了她一瞬,最終止步,淡淡開口:“青琅,去準備書冊,稍後進宮。”
“是。”青琅忙應。
姜妧趁他說話之際跟了上去,有分寸的離他幾步遠。
他刻意緩了步子。
可她卻亦步亦趨,始終保持那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直到府側門口,二人分別登上馬車。
昭獄。
“謝大人。”門口的獄卒恭敬行禮。
姜妧乖巧地跟著他,一進入,就有一股寒意裹挾著腐臭的味道撲面而來,昏暗的光線裡,時不時傳來幾聲囚犯的痛苦呻吟,讓人心裡直發毛。
他冷冷開口:“此處鼠蟑甚多。”
姜妧心生怕意,左右張望,昏暗過道兩側的角落裡,彷彿隨時會有鼠蟑竄出。
她下意識加快了腳步,朝他靠近。
謝岑聽到身後漸近的腳步聲,唇扯出一點弧度。
腳下步子緩了緩。
未幾,二人便來到一處獨立牢房,這牢房比他處,稍顯寬敞,但那股壓抑的冰冷氣息依然存在。
“謝大人。”獄卒滿臉諂媚,急忙用袖口使勁擦了擦木椅。
謝岑隨意掃了一眼,撩袍坐下。
牢房裡,謝崇聽見聲音,依舊閉著眼。
謝岑直望向兄長,他不相信兄長會做出那等事,更何況太妃已年近四十。
可他明裡暗裡都問過兄長,兄長既不承認調戲太妃,也不肯說出實情,幼帝不過十歲,撞見這事,怕是被人蓄意設計。
“大郎。”
姜妧手拎包袱,輕喚出聲。
謝崇半靠在角落裡,衣裳破舊髒亂,頭髮也有些蓬亂,聽見陌生的聲音,微睜眼,瞧向她。
他沒有半點兒反應,卻也聽說,她是他第六任妻。
如今被囚在暗無天日的牢獄,他竟莫名鬆了口氣,他不願再傷害無辜女子,只要她想離開,他隨時可寫放妻書予她。
沖喜旺他?
他譏笑,無稽之談。
謝崇緩緩抬手,上方小窗透進來一束陽光,像是老天憐憫,灑下的一抹光,照在他手上。
恍惚間,他似乎瞧見手上紅紅的,黏黏的,都是血。
眼神一晃,再看去時,哪還有什麼血,只有灰塵汙垢覆在手上,髒兮兮的。
“夫人,這東西。”獄卒上前一步,伸手指了指姜妧手裡的包袱。
臉上帶著公事公辦的嚴肅,“按規矩,得檢查一下才行,還望您配合。”說著,便伸手欲接過包袱。
姜妧點頭,將包袱交給他。
“兄長寧肯自毀聲名,也不願道出真相?”謝岑眼眸輕劃過獄卒。
獄卒手指動作一頓,緊接著便聽見謝崇自嘲一笑,聲音低啞:“我何來的聲名?”
獄卒心下稍安,繼續翻著包袱,隨後將包袱送了進去。
謝岑漠然,兄長的聲名都被“克妻”一言所毀,他自是不信那老道士玄言的,可兄長前面五任妻子接連離世,這又實在太過蹊蹺,仵作幾番查驗,卻也以病逝作結。
姜妧愣了愣,真相?什麼真相?難道他入獄另有隱情?
“公子,陛下召見您。”青琅躬身上前。
謝岑輕“嗯”一聲。
姜妧回神,看向角落裡閉目的謝崇,多了幾分打量。
謝岑見她還立在牢房門口,眸光漸漸轉冷,朝她走來。
“想留在這兒?”頭頂傳來他冷意的聲音。
姜妧倏地低下頭,默默轉身離去。
謝岑跟在她身後,緊盯她背影。
出了昭獄,她上了馬車。
謝岑大概是很忙,他並未一同回府,而是向宮中方向行去。
暮色漸漸籠罩。
“少夫人,老夫人處擺了晚膳,特命奴婢來請少夫人前去。”丫鬟傳話。
不多時,來到靜和堂,老夫人正與二夫人說著話。
旁邊有個嬤嬤抱著一個約摸兩歲大的孩子,小臉粉嫩,像個瓷娃娃,可愛極了。
“也不知崇兒能不能被放出來。”老夫人言語憂慮。
二夫人壓低了聲音,稍稍湊近老夫人耳邊:“不如讓岑侄兒想個法子,讓妧丫頭與崇侄兒單獨相見,也好為崇侄兒留下個子嗣。”
崇兒犯了那等事,幼帝看在謝岑這個帝師的面子上,留崇兒一命,已經是格外開恩了,想出來哪有那麼容易?
老夫人低頭沉思,可老二家的這個提議,著實有些荒唐,崇兒身在牢獄,讓妧丫頭單獨與崇兒相見……
但一想到子嗣傳承,崇兒是嫡長孫,又豈能斷了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