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平嚇得差點一腳油門撞上前車屁股,他反應過來猛踩剎車,車前臉停在前車屁股後一個巴掌寬的地方。
鄒平驚詫地瞪著穀雨,穀雨此刻卻一臉“你也太大驚小怪了吧?”的表情回瞪著他。
鄒平現在覺得路口120秒的紅燈都比女兒可愛。
他胡亂抹了把臉,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你……你,警察盯上你沒有?”
穀雨微揚下巴,語調輕鬆:“你放心,這事屬於順勢而為,我動手腳的地方極少,沒人會懷疑到我頭上。”
鄒平看著穀雨輕鬆的模樣,越發心驚肉跳,他急道:“我明天就送你出國,你不能再留在國內了。”
穀雨表現得越輕鬆,鄒平就越害怕。
他擔心穀雨這次輕易得手,會讓她喪失敬畏之心盲目自信,被仇恨支配著繼續揮動死亡鐮刀。
然而,每次動手,不管多麼精心策劃,都有可能出現紕漏,增加被發現的風險。
他必須把穀雨儘快送出去,讓她暫時沒有動手的機會。
可這一切並不像穀雨表現出來的這麼輕鬆。
為了將王爭鳴置於死地,穀雨整整籌謀了兩年之久。
期間她謀劃了無數種方法,又放棄了無數個不成熟的計劃,才有今天看起來的輕鬆表現。
穀雨笑道:“那恐怕你做不到。”
“呵,就是綁,我也給你綁到美國去!
我知道你能打,我打不過你,我多僱幾個保鏢就是了。”鄒平語氣堅決,不容置疑。
“爸,你先別激動,我是說,警察讓我在案子沒破前不要跑國外去,”穀雨摸摸鼻子繼續道,“我明天走,不是明擺著告訴警察我要畏罪潛逃嗎?
他們會直接到機場給我逮了。”
路口紅燈變綠,鄒平啟動汽車,嚴肅道:“那這之前你好好給我在家待著,那裡都不許去!
我會請人看著你,你別給我耍花招。”
穀雨無所謂地聳聳肩,道:“我也沒那麼愛出門。”
鄒平繼續苦口婆心,道:“小雨,你媽把你交給我,就是為了讓你能好好生活。
你又聰明、學習好、悟性高,將來大有可為,這次躲過去,以後就不要再動手了。
學著放下仇恨,好嗎?”
穀雨看著窗外,悵然道:“也許以後能放下,又或許不能,反正你要把我送出國,我有時間想清楚。”
“那你想不明白別回國。”
穀雨笑笑沒說話。
3天后,與高考成績同時出來的還有一條爆炸性新聞。
“你們聽說沒?班主任被抓去坐牢了。”
語文老師代替班主任開高考後最後一次班會,講些報考事項、對未來的展望啥的。
班會結束後,語文老師走出教室後,原本沉寂的教室,被一則新聞炸響。
同學們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討論起來。
“真的假的?”一個同學滿臉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班主任平時雖然兇了點,但也不至於要坐牢啊?”有人質疑。
第一個說話的同學篤定道:“我也不敢相信,可我聽說是真的,我有兄弟住那個小區,親眼見她被戴上手銬抓上警車。”
眾人面面相覷,心情複雜。
同學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今天班會讓語文老師開呢!”
有同學附和:“這麼說,班主任就真是被抓了。”
“可到底因為啥事啊?有人知道嗎?”有同學茫然發問。
這時有個女同學眼神閃爍,欲言又止。
跟她關係好的同學發現她的異常,出聲詢問:“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啊?”
在眾人的眼神中,她緊張道:“我……我爸爸不讓我往外說。”
“怕什麼,我們又不往外說。”
“好吧,我就知道一點點,說錯了,你們別怪我。”
“不怪不怪。”
“我聽我爸說,我們班主任是毒死了她老公,才被抓的。”
“什麼?她為啥毒死她老公啊?”
“好像是她老公給小三和私生子在鯨灣別墅區買了套大別墅……”
有個家裡有礦的同學打斷她,道:“不對吧?我家就住那,那裡的別墅至少5百萬起。我去過班主任家,她住的也只是普通的小區,她老公有這個錢怎麼不先給班主任買呢?”
有個老爸是紀檢辦的同學回道:“這事我知道,班主任老公是我們市的高級法院法官,聽我老爸說他收了可多賄賂,他不敢給家裡用,就給小三和私生子用咯。”
“而且班主任生的是女兒,”那個同學說完覺得不妥,趕忙找補,“我可不是說女兒不好哈,就是可能班主任老公想把財產都給兒子呢?”
“哇!這要放我身上我能氣死!”
“怪不得要毒死他呢!”
“你繼續說。”同學們討論完,又看向那個爆料的女同學。
女同學繼續道:“所以班主任肯定心生不滿呀,她在家裡製毒,是什麼氰化物,就趁著她老公騎行穿越川藏線的時候,毒死了他。”
“怎麼毒死的?班主任跟著騎行的時候把毒下在食物裡嗎?”
那個女生有些窘迫,她急切地張望了下四周,往外擠,一把抓住穀雨。
“這我不知道,但穀雨當時在,”她說完激動地甩甩穀雨的胳膊,“穀雨,你給大家說說怎麼回事?”
穀雨有些冷淡地抽出被抓住的胳膊,道:“我只是湊巧和他一個隊伍,他是突然倒在路上的,我不知道怎麼回事,班主任沒去。”
眾人頓時感到掃興,但也沒人怪穀雨。
因為穀雨一直以來都不是個熱絡的人,他們早習慣了。
就在這時,班長謝行雲帶著兩個男同學抱著高考報考指南走進來。
眾同學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他們湧到謝行雲面前,七嘴八舌讓謝行雲說說班主任的事。
他們篤定謝行雲會知道詳細內情的原因是,謝行雲有個當市紀委常委的老爸。
1996年國內官員和富商子女在高中前去國外讀書的現象還沒那麼流行。
而當時慶海市教育資源最好的就是慶海一中,因此一中有許多非富即貴家庭的子女。
但1班是靠成績篩選出來的,完全拼成績,成績不好,家裡再有權勢也進不來。
謝行雲笑道:“我爸不是警察,怎麼會清楚這個。
王圓圓不是在嗎?
她爸爸是這次辦案的刑警呀,她不清楚麼?”他看向之前爆料過的女同學。
王圓圓的臉紅的像蘋果,結巴道:“我……我……我剛剛已經……說了。
他們想知道是怎麼、怎麼毒藥是怎麼放下去的。”
“我猜應該是把毒放在膠囊裡,因為膠囊吃下去,需要時間融化外殼。
消化時間由膠囊厚度和層數決定,但至少都在30分鐘以上。
這個時間能讓兇手製造不在場證明或者儘可能遠離動手地點。
這樣中間能下手的地方增多,查起來費勁,能少些暴露的可能。
兇手是根據死者生活習慣下手的,要了解生活習慣,還能接觸藥盒,又不讓死者懷疑,那至少得是個熟人。
這枚有毒的膠囊要麼是一開始就在,如果一開始就在裡頭,那麼動手的就極有可能是班主任。
那也可能這枚膠囊是後放進去的,兇手先跟死者混熟,製造很多接觸機會,再找機會拿到藥盒,把原先的藥替換走。”
說完,謝行雲看向了穀雨所在方向,繼續道:“班主任有犯罪動機,據此懷疑她,也理所應該。
不過,我不是聽說班主任不承認氰化物是她的麼?她也不承認殺夫,怎麼讓她認罪的?”
他看向王圓圓。
王圓圓眼睛亮閃閃地看著謝行雲,學著謝行雲的樣子分析起來。
“我爸爸說,在盒子底部發現一行字“背叛者將死於今天”,他背叛的人,不就是他的老婆,我們的班主任麼?
那個小標籤用的材料和墨水跟盒子上的大標籤是一樣的。
而且那些藥本來就是班主任專門調配的,她想動手腳很簡單吧。
毒藥一開始就在藥盒裡的話,那確實就知道他吃完這盒藥就會死,那死於今天也合理吧?
而且確實在班主任家裡發現毒藥了呀,她有動機,又有物證,不是她抵賴說自己沒有殺人就行的。
而且她是化學老師,搞這些東西也簡單吧?
騎行隊伍裡,誰都沒動機啊。
既然沒動機,怎麼會處心積慮帶一顆跟藥盒裡一樣的膠囊出行呢?”
謝行雲摸摸下巴,若有似無地看了眼穀雨,道:“嗯……既然警察已經破案了,那就不過多討論了。
大家回去好好看看高考報考指南,報個自己喜歡又有前途的專業。”
他開始派人分發高考報考指南。
發到穀雨的時候,他小聲問:“你會報哪個大學?”
穀雨抬眼看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盛著一個少年人略微侷促的身影。
謝行雲又急忙補了句:“別誤會,我只是怕又跟你報成同一個大學。”
穀雨抽出謝行雲手裡的冊子,冷淡道:“不用擔心,不會。”說完就不再理他,拿著東西走出教室。
謝行雲尷尬到有些紅溫,也說不出別的話來懟她,只能繼續往下發冊子掩蓋自己的尷尬。
………..
十二年後,美國匹茲堡市某高爾夫球場。
微風輕拂,穀雨穩穩地握住球杆,微微調整姿勢揮動球杆。
球杆擊中白色小球,發出脆響,朝目標疾馳而去。
一旁的鄒平眼睛緊盯小球軌跡,當小球穩穩落到預定位置時,他眼睛瞬間亮起來,歡呼起來。
“好球!小雨!”
穀雨收杆笑著走到鄒平身邊。
十二年,鄒平和穀雨的氣質越來越像,穀雨冷冰冰的臉,掛上了跟鄒平同樣春風化雨般的微笑。
十二年,牧蘭生了個兒子,鄒平和牧蘭的兒子今年十歲。
十二年,牧嬌已經淡忘當初的傷害,今年春天在父母的見證下舉辦了隆重的婚禮。
時間推著所有人改變,往前走。
“爸,我打算回國了。”穀雨笑著,在藍天白雲下,她說她要往黑暗中去。
鄒平皺眉,嘆道:“我還以為,你已經不再想這件事了。”
穀雨低頭,不再笑:“我也幾乎以為自己能夠忘記仇恨向前看。
可我一家7口人的性命,墜在我心口。
我總在午夜夢迴時,恨得咬牙切齒,他們憑什麼能奪走我一家人性命後,依舊安詳富貴、端坐高位、幸福美滿呢?”
“這麼多年都放不下,那這輩子都不可能放下了,你回去吧,尋個痛快。”鄒平拍拍穀雨的肩膀,眼神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