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武之人聽力都很不錯。
容潯和文喜的話一字不落的傳到兩人的耳朵裡。
唐久看著宸王的臉色,不敢輕舉妄動。
之前分明特意交代過店小二,不要讓其他人進來。
這兩人是怎麼混進來的。
談話的聲音還在繼續————
文喜四下看了看,神色有些緊張。
“小公子,這話可不能說,要是被別人聽到了,咱就有麻煩了。”
今日是宸王進京的日子,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容潯努努嘴,輕嘆一口氣:“我就隨口一說……”
雖說那位王爺驍勇善戰、是個了不起的英雄。
但容潯這人確實膚淺,要真的和一個歪鼻子斜眼的醜八怪過一輩子。
想想就覺得絕望。
再者,要是這位宸王真的像傳說的那樣動不動就殺人;
那他嫁過去豈不是有百分之九十的幾率被家暴。
還有同房………
“!!”
容潯越想越覺得害怕,身上立即冒出一層雞皮疙瘩。
一股悔意慢慢從內心深處冒出來。
之前他總覺得,能離開郊外的那個破農莊,活下來就行。
嫁給誰無所謂。
但容潯現在發現,他也沒那麼豁達,還是挺有所謂的…..
果然,人都是貪心的,得到了想要的,又永遠不滿足於現狀。
望著下面擁擠的人流,容潯脫口而出道:“文喜,要不我逃婚吧,我不想嫁了。”
“什麼?!”
文喜被容潯的話嚇的一下子瞪大雙眼;
壓低聲音道:“小公子,你小點兒聲,要是被有心人聽到了,你就有麻煩了。”
他何嘗不知道小公子不想嫁。
“小公子,現在侯府夫人看你看的緊,只差沒拿一捆繩子綁住你,咱怎麼逃婚啊?”
“看你嚇的。”
容潯輕笑道:“我開玩笑的,就像你說的,侯府看我看的和犯人一樣緊,我們怎麼逃啊。”
何況這還是皇上親自賜的婚。
要是他真的有膽逃了,怕是還沒出城就被抓回去打入大牢了。
文喜聞言,鬆了一口氣。
他心疼的望著容潯:“小公子,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你可千萬別做傻事,再說了,我們都沒見過宸王,怎知那傳言一定是真的呢。”
文喜以為,一個放棄皇宮的榮華富貴、不在意高位權力,毅然去邊境十年,只為守住景國江山的人一定壞不到哪裡去。
“你說的有道理。”
容潯贊成的點點頭:“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傳聞宸王還暴怒無常呢,為避免我嫁過去被家暴,咱得留一手準備,萬一……..”
“在下認為,宸王殿下寬以待人、虛懷若谷,絕不是一個欺負弱小之輩。”
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容潯背後響起。
打斷了他後面要說的話。
容潯冷不丁被嚇一跳。
猛地轉過身,兀的看到兩個身形高大的男子立於他的身後。
兩人皆戴面具,看不清容貌。
只露出一雙犀利的眼睛。
容潯覺得一股寒氣鑽進他的身體裡。
靠了,他剛才和文喜說的話,不會被這兩個傢伙聽見了吧?!
這還了得!
容潯將文喜護在身後不著痕跡的後退一步;
警惕的望著突然出現的兩人。
唐久不滿道:“這位公子可別胡聽來幾句謠言就信以為真,汙衊了宸王殿下。”
容潯眨眨眼,聽聲音,這人大概就是剛才打斷他說話的人。
這大哥是宸王的粉絲吧,他就隨便說幾句就上來找他理論了。
他也沒見過宸王,怎麼就確定這些傳聞一定是假的。
容潯清了清嗓音;
對上那男子的眼睛:“這位公子,我也就隨口一說,可沒有汙衊宸王殿下的意思,再說了,那麼多人都在傳,你怎麼知道一定是假的…..”
“你——”
“方才聽聞,公子要逃婚?”
“……..”
另一個男子突然出聲。
這聲音像是冬日雪山深處的一汪冷泉,
雖然明亮卻帶了一絲清冷和不可覺察的寒意。
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和隔閡。
容潯好奇的望著他。
這人看起來也就二十幾歲的樣子;;
身量修長、肩寬腰窄,簡單的衣衫下隱藏著時刻爆發的肌肉。
再加上這獨特的氣質,深邃的雙眼。
是個美男子————
雖然他沒看到這人的臉。
但根據他待在娛樂圈多年,閱美人無數的經驗。
百分百肯定這人一定是個大帥哥。
不過現在可不是犯花痴的時候。
這兩人聽到了他的話,要是捅到了侯府面前。
他可就真吃不了兜著走了。
容潯穩了穩神色,十分淡定道:“這位先生一定是聽錯了,我沒說過這話。”
“是嗎?”
澹臺肆挑挑眉,面具之下微微勾起唇角:“我聽錯了麼?”
“那不然呢。”
容潯藏在衣袖下的雙手不自覺握成拳,面前這人壓迫感十足。
他有些莫名的心虛。
但他不能表現出來,
反正只要他不承認,這兩人也拿他沒辦法。
容潯迎上面具男的視線:“我出來已經很長時間了,也該回家了。”
說完,扯了扯文喜的袖子。
“走了,還低著頭,你鵪鶉呢……”
“是公子。”
文喜小心翼翼的跟在容潯身後。
主僕二人繞過他們往外走去。
“公子還請留步。”
“又怎麼了?”
容潯淡定的轉身,定定的望著叫住他的人
“不是什麼大事,在下只是想提醒提醒公子,以後這些話,切莫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
宸王時隔多年回京,京師裡多少雙眼睛暗中盯著他呢。
唐久害怕有人聽到這些話會生出事端。
容潯不服氣道:“那我也提醒一下二位,偷聽別人說話也不是什麼有禮貌的行為。”
“可這地方是我們先來的。”
唐久無奈道:“我們還沒怪公子擅自闖入我們包下的地盤呢,公子是不是太不講理了些?”
“……..”
容潯本來還理直氣壯的表情一下子有些崩裂。
他心裡暗罵那個貪錢的店小二。
容潯一向能屈能伸,見自己不太佔理。
便硬邦邦道:“這樣的話,算是我的錯,不過這地方我不知道你們包了,也不全是我的錯。”
說完,容潯帶著文喜急匆匆走了。
澹臺肆望著容潯離開的背影。
眼底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
“王爺。”
面具之下,唐久的表情有些難看。
沒想到他和宸王進京的第一天,便遇到了未來的宸王妃。
澹臺肆隨意瞥一眼酒樓下的人群,慢悠悠坐回木椅上。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下一下的吹著裡面沉浮的茶渣。
“之前交代你們去調查未來的宸王妃,但本人和你們調查的結果卻大相徑庭。”
“王爺恕罪。”
唐久抱拳行一禮,“屬下….屬下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侯府七公子從小養在深宅,很少出門,關於他的事,能查到的實在是不多。”
說著,唐久的額頭上滲出一些冷汗。
之前暗衛傳來的信上分明說那位侯府七公子是一位溫潤儒雅、德才兼備、與世無爭之人;
怎麼看,和今天遇到的這人也對不上啊。
“罷了。”
澹臺肆將手裡的茶杯隨意放下,杯中的茶水卻依然平靜的像一面鏡子。
“準備準備,出城。”
對於他而言,王府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沒什麼區別。
小皇帝處心積慮的非得要塞一個王妃給他。
他接受就是了,放在府上養著也不費什麼銀子。
當個擺件罷,一個活物擺件。
蠢一點兒沒什麼,怕的是自作聰明。
唐久領命,護著澹臺肆從暗處悄無聲息的離開。
回去的路上,容潯被文喜左一句阿彌陀佛右一句菩薩保佑唸的煩不勝煩。
終於,在一個轉角處,容潯受不了了。
他轉身捂住文喜的嘴巴,有些崩潰。
“大哥啊你別唸了,我都快被你洗腦了。”
文喜有些茫然的眨眨眼,他不知道洗腦是何意,
但想到剛才的事情又開始害怕的渾身發抖。
慌忙避開容潯的手。
又繼續道。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希望今日之事不要洩露出去,不然要是讓宸王知道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容潯無語的嘆口氣。
他拍拍文喜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文喜啊,佛祖很忙,觀音娘娘也很忙,
咱這等芝麻綠豆大小的事情就不麻煩他們了;
相信我,不會有事的,那宸王在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知道今天的事情。”
除非他本人在場。
文喜惴惴不安道:“真的嗎?”
“真的,你別怕啊,只要我不逃婚,誰能把我怎樣。”
侯府夫人還盼著他嫁進宸王府,救他兒子一命呢。
容潯的話大概是對文喜起了一點安慰作用。
他倒是沒剛才那麼怕了。
見狀,容潯笑道:“別怕啊,就算真有事兒還有我頂著。”
天色漸晚。
眼見著馬上酉時,文喜慌忙催促容潯。
“小公子,咱快些趕回去吧,馬上到用晚膳的時辰了,要是被人發現你不在暖香閣,府裡怕是要找人了。”
“那我們跑回去,文喜,你跟上啊。”
說完,容潯真的邁開腿往侯府的方向跑去。
“欸,小公子你等等我——”
兩人抄近路回去,本想直接去剛才出來的地方再鑽洞回去。
但剛到侯府附近,迎面便撞上了永安侯府的下人。
望著領頭的王嬤嬤,容潯尷尬的一笑。
真是倒黴啊……
————-
“哎喲——!”
容潯被一個下人粗暴的按跪在地下。
膝蓋傳來一陣鑽心地疼。
他回頭瞪了那家丁一眼,心裡不停的罵人。
“潯兒去哪了,叫母親好找啊。”
主位上,侯府夫人陳氏沉著一張臉,望著地上跪著地容潯。
臉上明顯的不悅。
另一個主位上坐著的是一箇中年男子。
大約四十上下的年紀,想必這位就是永安侯了。
容潯心裡冷笑,作為他的親生兒子,十七年來卻是第一次見到生父。
說出去何等的諷刺。
原主的記憶中,只知道永安侯名為容懷州,其他的一概不知。
眼下,這位永安侯只是端著一杯茶沉默著。
對於從未謀面的小兒子,他竟是連看都不看一眼。
正廳裡坐滿了容家的人。
容潯跪在地板上不著痕跡的一一打量他們。
旁邊椅子上坐了兩個年輕男人,便是容潯的其中兩個哥哥。
容潯是認得其中一個的。
侯府夫人的嫡次子容軒,這人蠻橫霸道,十分不講理。
他進府的第三天容軒就趾高氣揚的到暖香閣對他一番冷嘲熱諷。
看到站在容軒身邊的青兒,容潯立即就明白過來他的行蹤為何會暴露了。
他就說嘛,他和文喜出去也沒多長時間。
怎麼就驚動了侯府的人了,還大動干戈的讓下人外出找他。
這小丫頭也不止嘴碎嘛,還是有些本事的。
見容潯沉默不語。
陳氏的臉愈發陰沉了。
他目光轉向跪在容潯身後的文喜。
“好個蠢笨的奴才,平日裡不好好照顧小公子也就罷了,今日居然還放任小公子隨意出府,
要是出現意外,你十條命都不夠賠的。”
說著,陳氏朝外面喝道:“來人,拖下去打一百大板!”
“慢著!”
莫說一百大板,就是五十大板人還能不能活都難說。
陳氏這是要文喜的命,藉機好好敲打他。
容潯將文喜護在身後,抬眼直視陳氏。
“母親息怒,今日外出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和文喜無關,你要罰就罰我吧。”
“沒伺候好主子就是奴才的錯。”
不等陳氏發話,容軒便陰陽怪氣道。
他毫無正形的坐著,哪裡有半點世家公子的模樣。
“你三哥說的在理,沒看好主子就是奴才的不是,來人。”
陳氏話音剛落,門外便進來兩個強壯的家丁。
容潯將文喜死死護住。
目光漸漸冷下去。
主位上的永安候侯依舊沉默著,彷彿在看一場鬧劇。
容潯直起身體,很是硬氣。
“母親一定要發落文喜的話,我也絕不會獨善其身,
左右是我的不是,乾脆便以死謝罪吧,免得旁人受我牽連。”
話音落下,屋內的臉色皆是一變。
陳氏一向善於偽裝的面孔上出現了一絲裂痕。
“你是在威脅我?”
“我不敢威脅母親,只是在為自己犯下的錯誤負責罷了。”
容潯說的話讓人尋不出一絲錯誤。
“看來我是沒有福氣嫁給宸王了,請母親另擇他人,我這便以死謝罪去。”
“……..”
“行了——”
永安侯終於發話了,打破了屋內的僵局。
他抬眼看了一眼容潯;
眼裡是止不住的厭惡。
容潯:“……..”
這死老頭唱的哪一齣?
容懷州不耐道:“帶下去讓人好生教導,別等到時候嫁進宸王府鬧出笑話,
讓人說我永安侯府沒規矩。”
“是侯爺。”
陳氏面對容懷州又是一副溫柔順從的模樣。
“王嬤嬤。”
她對身邊的管事嬤嬤吩咐:“好生教導七公子規矩。”
說完,又對著容潯道:“從即刻到成親那日,你不許踏出暖香閣一步,安心學規矩等著成親罷。”
容潯鬆了一口氣:“是,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