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拂曉,褪色窗簾沒合上,漏了一條縫隙,東邊的天空上方泛起魚肚白,緊接著是像鱗片一樣的濃雲,灰白的光線將打地鋪陸綏喚醒。
一掀開眼皮,就看到一條雪白的腿的腿橫在他肚子上,側過身去,原本應該睡在龍鳳大床上的梁靖暄緊緊的挨著他,甚至霸佔了他大半個枕頭,小臉酡紅,睡得像個小豬崽兒……
陸綏呼吸一窒,挪開了他的腿,躡手躡腳的起身,衣服褲子搭在肩上,輕輕地掩上了門。
宋惠子醒的更早,在餵雞鴨,陸綏洗漱好,找了鐮刀和一捆豬飼料袋子,“二嬸,趁著現在天還不熱,我先去把後山的玉米收了。”
現在已經是8月底了,算得上是半個獲月了,家家戶戶的玉米都收了,就剩他們家的還沒收,再不收就要爛在地裡了。
宋惠子用圍裙擦了擦手,“那我給你下碗麵條你再去!”
幹農活需要力氣,空著肚子撐不了多久。陸綏點了點頭,“好!”說是麵條,但基本上就沒幾根,幾乎都是肉和雞蛋,“二嬸,你不吃嗎?”
“你先吃,我的在灶臺上,我去把豬餵了我再吃!”
宋惠子提著滿滿當當的豬食往後院走,陸綏掀開灶臺上的鍋蓋,一小碗麵條,清湯寡水的,連油花都沒幾朵。
宋惠子喂完豬回來,陸綏已經走了,拿開灶臺上的鍋蓋,最上面臥著兩個油汪汪的雞蛋,筷子往下翻,還有七八塊肉而且都是瘦的……
烈日滾燙,篦箕草裡的蛐蛐聲嘶力竭的叫嚷,一眼望不到頭的玉米地裡,陸綏叼著狗尾巴草,背心汗溼了一大片,勾勒出後背的肌肉線條,臂膀上全是玉米葉子割出來的紅痕。一個早上,他收了兩塊土的玉米。
有早上的麵條墊著,還不怎麼餓,就是渴的厲害,但他也不打算回去吃早飯了,一來一回的很耽擱,打算把剩下的兩塊玉米收完了再回去。
正午的太陽是最毒的,陸綏沒退伍之前是野戰軍,這點太陽還是能熬得住的,就是這汗像下暴雨似的,沒完沒了,不擦淌進眼睛裡又辣,擦了又耗時間。他直接脫了背心,扔在土坎上。
“老公……”陸綏憑著聲音轉過身去。梁靖暄提著竹籃子站在土坎上,淚眼汪汪的看著他,“老公……”
“你怎麼來了?”陸綏兩塊大胸肌劇烈起伏著,結實的八塊腹肌上滾著細細密密的汗水。
“我來給你送飯……”梁靖暄舉起竹籃子,青花瓷的大碗蓋著一塊布,旁邊緊挨著大紅雙囍的老搪瓷茶缸。“先吃飯……”
陸綏隔著老遠就聞到了紅燒魚,拿著鐮刀,踩著玉米杆子,不緊不慢的走到土坎上,撿起背心穿好,僵硬的接過他手裡的竹籃子。
“我會吃的,你回吧!”語氣說不上有多好,但也不是很壞。
“我不回……你是我老公,你在哪我就在哪……”梁靖暄拽著他牛仔褲就不鬆手,陸綏很暴躁,腦子裡像繃緊了一根弦,扯得緊緊的,說不定哪下就斷了。
“我們才見過幾面,你他媽知道什麼叫一輩子嗎?”
梁靖暄很認真的掰著手指母數,“六面,不對,是七面!一輩子……就是像二叔和二嬸一樣……我知道的!”
太陽又辣又毒,巴掌大的小臉像燒紅了一樣,陸綏喉結滾動了一下……
枝葉繁茂的茶樹底下,長風掠過,一併吞噬熾熱,只留下愜意的陰涼。
陸綏喝了大半缸的冰糖水,燥熱消退了不少,梁靖暄揭開白布,小心翼翼的端起青花瓷大碗,遞過去,“老公……”
陸綏沉著一張臉,接過碗,“他媽的!你要我說幾遍,我不是你老公!我喜歡女人……有胸有屁股的女人!”
梁靖暄撅著嘴,“我也有!只不過有點小……”
陸綏小臂上的條條青筋繃起,“……”
“我自己覺得挺大的,老公,你要看嗎?”梁靖暄捏了捏癟癟的胸。陸綏皺著眉頭很兇,“不看!”
梁靖暄紅著眼尾,圓滾滾的淚珠欲掉不掉,含在長長的睫毛裡,沾溼成一綹一綹,“你不看我的,你想看誰的?”
陸綏刨了兩大口的飯,連塞了幾塊紅燒魚肉,奇怪的是一根魚刺都沒有,趕時間,吃的很粗魯,一晃眼的功夫就見了底。
沒聽見動靜了,警覺的抬起頭,梁靖暄正抱著膝蓋,小聲抽噎,大大小小的珍珠糊了一臉,“我真服了,還哭上了,甭哭了,我不看了行不行?!媽的,我都躲到玉米地來了,還逮著我不放……”
梁靖暄握著拳頭,“你……你都有我了,你還去看別人的……我的不就比別人小嗎……你還嫌棄我……你再怎麼嫌棄我也是你老婆!”
陸綏被噎了一下,半晌,嘴皮子一扯,哭笑不得的說,“行,你他媽的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別哭了!”
“那你還看別人的嗎?”梁靖暄氣呼呼的問。
陸綏從來沒這麼窩囊過,“我的那個親孃呀,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看別人的了?!”
“那你為什麼不看我的?!”梁靖暄步步緊逼,陸綏下腹一緊,熱流衝上大腦,“不想看……”把碗筷扔進竹籃子裡,喝光了剩下的半缸糖水。
“不看就不看……”梁靖暄嘟嘟囔囔的收拾。陸綏瞥到他曬紅的後頸,眸色暗了暗,“行了,趕緊回去吧!”
“我不回……我跟你一起收,兩個人比一個人快……”梁靖暄話還沒說完,陸綏臉就垮了下來,“你收個屁呀,收趕緊回去,你在這兒就是耽擱時間!”
“我不會耽擱的……”梁靖暄執拗的小跑進玉米地裡,逮著玉米就掰,陸綏咬著後槽牙,也懶得去搭理他了,掰了一個多小時,梁靖暄熱出了一身汗,額前的汗順著眉骨往下蜿蜒,很蟄眼睛。
陸綏有些心不在焉,他本以為小傻子憋不了多久的,沒想到還硬扛了一個多小時,白玉的脖子上全是蚊子咬出來的疙瘩,他一邊掰,一邊撓,胸口到脖子血紅一片。
太陽稍微沒那麼辣的時候,就剩一塊土了,陸綏眯著眼睛去看梁靖暄,他正蹲在玉米堆上剝玉米殼,還穿著昨天的紅色短袖,下面是牛仔揹帶褲,小小的一個,看著毫無殺傷力,實際上犟的很。
陸綏撩起衣服擦了一把汗,走到土坎上,撿起外套,搭在肩膀上,不疾不徐的朝著梁靖暄走去,“玉米殼回家了再剝……你別弄了,去茶樹底下等我。”說完把肩膀上的外套粗暴的扔他身上,“把這個穿上!”
梁靖暄抱著外套,揉了揉眼睛,“熱……”
“那你是想熱死還是想癢死?!”陸綏說完就走,心裡暗罵自己吃飽了撐的多管閒事兒。他話糙理不糙,梁靖暄老老實實的穿上,汗味裹挾著淡淡的菸草味,不難聞,除了有點熱,確實沒蚊子咬他了。
他沒去茶樹底下,還在頂著烈日剝玉米殼子,剝好一堆,又一個一個的裝進飼料袋子,很磨蹭,卻一點也不敷衍。陸綏不受控制的去看他,橙黃色的光暈下,輪廓很模糊。
或許是視線太過灼熱,梁靖暄抬起眸子看過去,只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背影,背部寬闊厚實,溝壑分明,勁瘦的腰下是兩條肌肉結實的大腿。
陸綏用力的掰著玉米,低低的罵了一聲,“媽的!”憋著這股勁,掰完了最後一塊玉米地。
掰空玉米的玉米地只剩下了乾癟的玉米杆子,像一具具綁起來的乾屍,狂風一吹,“嘩啦啦”響,還怪滲人的。
陸綏扭了扭脹痛的脖子,撿起鐮刀,往土坎上走,走了沒兩步就僵住了,本應該在玉米堆上的梁靖暄不見了!心下一慌,加快了腳步。
茶樹底下的竹籃子還在,那人肯定就沒回去,“老公!”陸綏猛的轉過身去,梁靖暄捧著大紅雙囍的老搪瓷茶缸,眉眼彎彎的看著他。陸綏暴怒的走上前,“你他媽的去哪兒了?!”
“我去打水……老公你喝!”梁靖暄小心翼翼的遞過去,陸綏狂跳的心臟慢慢恢復正常,“傻子……”
“傻也是你老婆!”
梁靖暄把搪瓷茶缸塞他手裡,自顧自的又坐到玉米堆上,剝玉米殼子,一雙手剝的又紅又燙。
陸綏端著搪瓷茶缸,喝了兩大口,五臟六腑瞬間都舒坦了,“別剝了……回家了。”陸綏擦了擦嘴。
“那這些玉米怎麼辦?”梁靖暄歪著腦袋問。
“裝進飼料袋裡,封好口子,等會兒我砍幾根玉米杆子擋著,明天讓二叔開面包車來拉。”陸綏把空了的搪瓷茶缸塞他手裡,“我來裝,你站一邊去。”
梁靖暄沒有聽他的話,把搪瓷擦乾擱在了地上,扶著飼料口袋,“我扶著,你裝!”
陸綏怔了一下,什麼都沒說,埋著頭蠻幹,兩個人相互配合,堆成小山的玉米很快就裝好了,封好口,陸綏一個俯身很輕鬆的就扛了起來,梁靖暄也想扛,沒使好勁,反被壓倒了,可憐兮兮的看著陸綏,“老公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