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豐田越野車帶著兩輛北京吉普駛到近前停了下來。
豐田越野車上下來一人,穿著迷彩服,披著白雨衣,身形高大,氣宇軒昂。
吳啟明上前一步熱情說道:“周書記,您怎麼還親自來了!”
來人正是縣委書記周俊輝,他面沉似水與吳啟明握了握手,“情況怎麼樣?電話裡你說控制住了,確定嗎?”
“確實控制住了,等這波洪峰過去,就抓緊時間加固堤壩!”吳啟明額頭有汗水流出,不知是累的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周俊輝稍微鬆了口氣,“我把縣裡的水利專家都帶來了,希望你別跟我打馬虎眼!”
吳啟明看了眼後面吉普車上下來的那幾個人,其中一個是水務局副局長,此人性情執拗不善交際,偏偏業務能力水平極高,就是在全市範圍內,也是數一數二的能人。
“趙局長,你來看看,哪裡還有需要改進的地方?”周俊輝到了管湧現場,招呼水務局的人檢查處置情況。
那姓趙的副局長不用他吩咐,已經自己走上前去,一圈圈仔細察看,半晌一言不發,終於確定無誤,這才對吳啟明說道:“吳書記,你們林關鎮有高人啊!”
連日來一起工作,周俊輝已經習慣了他的作派,笑著問道:“這話從何說起?”
趙姓副局長笑道:“這處置成果面面俱到有條不紊,就是我在這裡,也不會做得更好了,有些細節地方,連我都沒想到!吳書記,何方高人在此,快點請出來見見吧!”
吳啟明笑道:“也談不上高人,我們鎮上新來的選調生,這次管湧能及時發現,他居功至偉!”
“喏!人在那兒呢!”吳啟明朝著遠處一指,一個高大身影正在堤壩上來回巡視,自然便是陳棟。
知道縣裡有領導要來,陳棟刻意藉口迴避了,他有功勞不假,但功勞能有幾分,全看吳啟明的心情,與其站在一旁礙眼,不如躲到一邊裝裝樣子。
水位不再上漲,他徹底鬆了口氣,正要再走一圈,卻聽有人喊他過去。
遠遠看著,車燈照耀之下,一群人簇擁著一個高大男子看著自己這邊,陳棟心裡一突,不會是縣委書記來了吧?
想什麼來什麼,縣委書記周俊輝素以冷麵著稱,前世陳棟就跟他打過交道,此人出身紀委系統,素來嚴於律己也嚴於待人,他在林城縣任職四年,處理的黨員幹部不計其數。
要不是因為他查了太多幹部弄出來太多空缺崗位,前世的自己大概也沒機會在三十歲的時候,才考上財政開支的事業編制進入體制內。
“周書記,這就是我們這兒新來的選調生,陳棟。”
“周書記,您好!”陳棟伸出雙手,與周俊輝握在一起。
“之前聽林部長說起過你們,還說有機會要見見,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了。”周俊輝眼中閃過一抹欣賞之色,眼前的青年高大俊朗,氣度沉凝不卑不亢,身體結實強壯,雨衣雨靴上滿是泥水,面上朝氣蓬勃幹勁十足,讓他一下子就想起了當年初出茅廬、初入官場的自己。
“我聽吳書記說,這些都是你的佈置安排?”
陳棟看向吳啟明,見他微笑點頭,這才說道:“主要還是吳書記領導有方,我就是提了一些意見建議,沒起到什麼作用。”
周俊輝很喜歡他的成熟穩重,笑著說道:“吳書記寧可自我檢討說他麻痺大意,也要為你請功,說你一直堅持頂風冒雨檢查,才第一時間發現了管湧漏點。這份功勞,縣委給你記下了!”
陳棟心中感激看了吳啟明一眼,能有這樣的胸懷,也難怪他能在這些鄉鎮黨委書記裡面脫穎而出、獨樹一幟。
今天的事,吳啟明如果春秋筆法將功勞攬在自己身上,陳棟完全能夠理解和接受,官場素來如此,沒有哪個人會願意往自己身上潑髒水,來換別人的榮華富貴。
但吳啟明顯然胸懷大度的很,他跟周俊輝直言不諱承認了麻痺大意險些鑄成大錯,然後客觀而又大肆渲染將陳棟的功勞誇大講了一遍。
那趙姓副局長上前來問陳棟:“年輕人,你這些本事,都是在哪兒跟誰學的?可以啊!這些方法,可不是光看幾本書聽幾堂課能學會的,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理論實踐相結合,一般人可沒這個水平!”
陳棟心裡暗笑,心說我可不會告訴你,我就是上輩子跟你學的。
前世的他,會在入職後不久就到水務局擔任副局長,與眼前這位趙興城成了同事,二人開始有些不對付,後來卻成了莫逆之交。在陳棟心中,此人亦師亦友,此時相見,自然格外親切。
“家裡有位親屬,對這方面很有研究,我這些本事,都是跟他學的,只是可惜了,他去世的早,不然還能介紹你們認識。”
趙興城很是嘆息,他是技術型人才,與這樣的人物失之交臂,自然很是遺憾。
能被趙興城這樣的水利專家認可,陳棟的身份地位自然水漲船高,縣委書記當面說要給他記功,在場眾人可都聽得一清二楚。
那劉剛曾經也是鎮政府幹部,雖然沒什麼成就,這份察言觀色的本事可是不俗,他心知肚明,今夜過後,這陳棟只怕便要一飛沖天,想起此前自己那般輕慢,多少有些後悔起來。
周俊輝上了堤壩巡視一圈,隨即屏退旁人,只將吳啟明趙興城與陳棟叫到身邊問道:“這大王村防洪堤,是不是就這一處管湧?趙局長,你是行家,你來說。”
趙興城看了吳啟明一眼,直言不諱說道:“管湧大概只有這麼一處,但這堤壩的質量嘛,也就是個樣子工程。”
見他這麼敢說,吳啟明不由心中一個突突,旁人要問你這麼說也就算了,這可是周俊輝,活生生的周閻王!
果不其然,周俊輝臉色一沉,“說清楚,怎麼就是個樣子工程了。”
趙興城指著大壩一個比劃,“老壩修了三十多年一次沒漏,新壩只是加高加厚,第二年就漏了,你看那漏點,就在加高層上,這也就是今年水大,不然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知道這裡偷工減料呢!”
他有些激動,指著遠處綠油油的莊稼地和靜悄悄的村落,痛心疾首說道:“喪良心啊!這要是今晚決口了,多少人得跟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周俊輝面沉似水不置可否,轉過頭來看了吳啟明一眼,見他沒有接話的意思,乾脆問陳棟說道:“陳棟,你怎麼看?”
他問得模糊,旁人聽了只怕一頭霧水,吳啟明與趙興城卻一清二楚,只是陳棟如此年輕,能回答明白這個問題麼?
陳棟並不如何猶豫,當即輕聲說道:“這老堤勉強稱得上穩固,新堤加高加固本是好事,但如此偷工減料,不但沒有保護好老堤,反而容易讓人麻痺大意,滋生出新的問題來。”
“若依我看,當前防汛情勢緊張,應該立即將當年同一批次施工的所有堤壩列為重點關注對象,嚴防死守,以防類似災害再次發生。”
“至於其中的貪腐問題,倒不是眼前的當務之急。”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