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
唐府隔壁住著個官場百事通。
唐嫿舅舅唐明入仕不久,就娶了當朝御史大夫之女。
舅母王氏隨了他父親,對文武百官瞭如指掌,性情也很開朗,正對唐嫿八卦的口味。
加上兩座府邸相鄰,兩人年齡也沒差幾歲,這讓唐嫿和舅母的關係十分親近,有時候甚至比她娘還親。
王氏對唐嫿拎東西到來倍感意外,笑容僵在臉上,遲遲不肯接那雨前龍井。
“幹什麼?想賄賂我?”
唐嫿討好似的挽住王氏小臂,“說什麼呢?我就是想舅母了,來看看你。”
“晨間不是剛見過?”
王氏推開唐嫿的手,防備的說:“少跟我來這套。”
唐嫿撓了撓眉心,“其實是想和舅母打聽個人。”
“我就說你這丫頭心思不純,說吧,打聽誰?”
唐明在內閣做官,今年又被皇帝欽點為國子監司業,秋闈在即,登門之人不乏求問考題之類,王氏是格外謹慎。
不是她不信任唐嫿,是她太瞭解唐嫿。
覺得她沒繼承半點姑姐的精明,腦子單純的像一團漿糊,怕她被有心之人利用。
唐嫿自是不知道自己在舅母心中的形象,關上房門,高深莫測地衝王氏一笑,“舅母知道大理寺卿嗎?”
“大理寺卿?蜀安侯?你打聽他作甚?”
唐嫿為了孃的名聲選擇暫時對舅母隱瞞,眼神不自覺有些閃躲,“舅母你還不知道,今兒新鋪子出了點事,鬧事的還有點背景,現在母親已經去大理寺報官了,不知道這位大人會不會秉公執法?”
哼,果然如此!
唐嫿的眸色閃爍被王氏視為心虛。
那蜀安侯她當然知道,他府上有位小侯爺,正是國子監的監生,也要參加今年秋闈。
小侯爺雖說冰塊臉,任誰提起來都有些退避三舍。
可長相也是實打實的俊逸,京城有不少姑娘都芳心暗許。
王氏眯起眼睛回想起那抹渾身透著陰冷的身影,就唐嫿這腦子,還不被他當狗耍啊?
“你放心,蜀安侯素來剛正不阿。”
“就這?”
唐嫿平時只要起個頭,王氏就能滔滔不絕,連祖上三代都能說出個道道來。
突然言簡意賅地回答,她還有點不適應。
“你還想問什麼?”王氏捏著茶杯,心思百轉,誰家少女不懷春?唐嫿早就及笄,是該找個機會跟姑姐提提她婚事了。
唐嫿:“大理寺卿,不是,蜀安侯府就沒有別的事了?”
王氏把杯蓋往茶杯上一落,問侯爺是吧?那就給你說侯爺!
“有,侯爺亡妻是當今國公爺的女兒,早在十多年前吧,正妻走後,侯爺一直沒續絃。如今府上有三位姨娘,個個都不是善茬。”
正妻死了好啊!
至於姨娘——
唐嫿相信她孃的手段,若真下定決心想要,那三個姨娘定會被掃地出門。
“看不出侯爺還挺痴情的。”
唐嫿由衷感嘆一句,換來王氏一聲冷哼,“痴不痴情不知道,但我知道冰塊臉不點頭,侯府這輩子怕是沒有主母了。”
“什麼冰塊臉?”唐嫿剛覺得她娘給她找個後爹有望了,聽到王氏這句,頓了一下。
王氏挑眉,“侯爺和亡妻的嫡子啊,小侯爺祁懷胤,你不知道?”
“我為什麼要知道?”
見唐嫿眼底泛著清澈的茫然,不像裝的,王氏蹙了下眉。
也是,唐嫿腦子裡存不住半點的事,她絕不可能繞這麼大圈來幫小侯爺探考題,王氏頓時釋然,敞開心扉開始說八卦。
“侯爺什麼都好,就是跟兒子的關係不好。都怪小侯爺有個國公爺外祖父,侯爺想要續絃看的未必是小侯爺的臉色,更多的該是國公府。”
“要我說,孩子可以沒爹,但萬不能沒娘。那小侯爺看著人模狗樣的,按理說不該這麼不懂規矩,嘖嘖嘖,你是不知道前年在宮宴上他是如何黑臉對著蜀安侯的——”
憋死她了,那件事發生後,王氏一直想找個人探討,好不容易逮住機會,王氏恨不得從蜀安侯和亡妻結識那天說起,當然,她也只是道聽途說——
聽了快兩個時辰,唐嫿沉著臉回府。
萬萬沒想到給她娘找第二春難度這麼高。
被王氏語氣渲染,唐嫿潛意識裡已經把祁懷胤刻畫成陰鷙冷漠的人。
想想夕陽下大理寺門口天造地設的一對,唐嫿眼底閃過一抹赴死的堅定。
她會的套路比她娘賺過的錢還多,還怕搞不定一個祁懷胤?
–
同一時間,醉仙樓三樓包廂內,唐元娘和蜀安侯並排而坐。
如果唐嫿在場,估摸會瞬間打消撮合兩人的念頭。
唐元娘勾著蜀安侯的肩,稱兄道弟似的寬慰,“不至於這般嚴重吧?”
“不然我也不會請教唐司業。”
蜀安侯放下官場自稱,一副虛心求教的看著唐元娘,“唐司業說唐老闆與女兒關係融洽,無話不談。我不奢求與犬子親暱到這種程度,但成親這件事非同小可,若我強行給他指婚,他就算喜歡對方也會礙於對我的討厭,而砸了這樁親事啊——”
兩人進入包廂後,小酌了幾杯,唐元娘不愧是生意人,幾個回合下來情緒價值給的到位,蜀安侯便自然而然地放下拘謹,說出今日真正目的。
原來是他發現祁懷胤很尊敬國子監司業,便私下找過司業,想讓司業幫忙調解一下父子關係。
司業沒拒絕,還給他介紹了親姐姐唐元娘,說唐元娘和女兒的相處方式與官爵家中不同,放眼整個晉國都鳳毛麟角。
起初蜀安侯不信,現在看來,唐元娘這種性格不光女兒,就是他這種見慣權謀手段的高官都覺得相處舒適。
“還請唐老闆不吝賜教。”
“賜教談不上,但定會盡我所能。”
唐元娘給蜀安侯滿上一杯,不免想起自己那死了爹,還沒事就給她添堵的寶貝女兒,再對比一下對面死了孃的貴公子,唐元娘感同身受地嘆了口氣。
“來,喝。”
兩人喝到子夜,唐元娘滿身酒氣的來到唐嫿房間。
藉著月色尋到床榻,聽著唐嫿平穩呼吸,唐元娘湊近唐嫿,輕輕拍著唐嫿,“孃的寶貝女兒,娘給你找了個短命爹,是娘對不起你——”
唐嫿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
她孃的反常讓她篤定娘墜入愛河了!
並暗下決心,明兒就去看看冰塊臉是怎麼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