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拉著大箱子走在最後,前面幾個人都是身高體闊大長腿,特別是蔣部長,身姿偉岸,內核穩定,如果拉開襯衣,就算不是八塊腹肌,也會有六塊。
湯主編也是大長腿,但是不筆直,膝蓋處略顯彎曲,一看就是筋骨沒拉伸過,這也是許多書生常有的毛病,跟常年伏案寫作,不愛運動有關。
同樣,湯主編的背也不直,微微彎曲,往好裡說,站在遠處,像棵扶風的垂柳,往不好裡說,他就是隻剛出蒸鍋的大紅蝦。
小蕭的大長腿裹在牛仔褲中,有型有料,因為年輕,兩條腿找不出缺點。他很帥,當然未必是他帥,而是二十四歲很帥。
饒科長也是大長腿,乾癟的那種,她的腰肢纖細,合乎任何一個時代的審美,可惜,腰下的屁股上沒掛幾兩肉,不知道她的窄胯和細腰當年是怎麼生出一個八斤半的大胖小子的。
饒科長也穿了一條牛仔褲,屁股在褲襠裡鬆鬆垮垮的,沒有山巒,沒有起伏,腰下沒有過度,直接接了兩條圓規一樣的大長腿,這也使她的個頭顯得比朱玉高出許多,其實兩人的身高是一樣的。
進機場後,饒科長分別收集好五個人的身份證,去為大家辦理值機,她有點不耐煩地對朱玉說她的這箱子太大,上不了飛機,得辦理託運。
朱玉感到不好意思,拉著大箱子,屁顛屁顛跟在饒科長後面去辦理託運了,她不知道身後幾個大老爺們會怎樣看待自己,會不會覺得她太麻煩,太負擔,太幼稚。
她是一個不願意給別人增加麻煩和負擔的人,更不願意讓人看出她的幼稚。
“以後跟著大部隊出行時,要注意精簡行囊呀,你這樣拖累大家,很不好。”
饒科長在辦理託運時對朱玉說,果然是給大家帶來了麻煩,朱玉趕緊說:“饒科長,我沒經驗,下次不會了。”
“小朱啊,在機關做事,要多觀察,多記事,小兒科的錯誤是不能犯的。”
饒科長看似語重心長,實則嚴厲批評,她是個幹練的女人,幹練女人的天敵是矯揉造作的女人,雖然,朱玉一點都不矯揉造作,在學校時也是跟人掰過腕子的。
朱玉謙虛表態:“饒科長,太謝謝你了,以前從來沒人跟我說過這些,都是為我好,我一定改正,絕不再犯。”
饒科長臉上掠過滿意的雲彩,高高在上的感覺令她特別舒爽。
她從櫃檯接過五張登機牌,轉身走在前面,朱玉跟在她後面,繼續屁顛屁顛地半跑著。
跑歸跑,朱玉心裡也在想,咱倆身高一樣,憑啥你走,我就要小跑呢,難道你那大長腿真的是圓規,要丈量著大地一路過去,而我偏偏要搓著小步履,把自己搞得侷促不安,跟個受氣的小媳婦一樣。
想到這裡,朱玉並了一下腳步,邁出豪邁的步履,足有八十釐米,誰又不是走不過誰。
當然,即便是邁出了大步履,朱玉還是要慢半拍的,饒科長是科長,她是普通科員,官階不同,不能越階,這點小常識她還是懂的。
饒科長走到幾個男人面前,揚了揚手中的登機牌。她先挑出蔣部長的,遞上去,隨後才是湯主編,然後挑出自己的,最後將兩張遞給了朱玉和蕭航。
接過登機牌,朱玉進一步看清了真相,饒科長是個有著強烈等級差異的人,對待不同等級的人,她會選擇不同面孔,迎合誰,公平對待誰,瞧不起誰,在她眼裡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現階段,被瞧不起的人是她朱玉和司機蕭航。
隨後,幾個人相跟著去安檢,饒科長走在最前面,給大家帶路,湯主編緊跟幾步追上饒科長,要幫她揹包,被饒科長拒絕關心。
一群人安檢,司機蕭航斷後,他肩頭揹著蔣部長的包,手裡提著自己的包,看似累贅,他卻樂在其中。
朱玉的大箱子託運了,此刻,她像蔣部長一樣,摔著兩隻無所事事的手,東張張西望望,機場寬闊明朗,出行和迴歸的人熙熙攘攘,這裡也是發生離別和團聚的地方。
到了登機口,大家各自找位子坐下,湯主編主動坐在蔣部長旁邊,饒科長也跟上,坐在蔣部長的另一側,兩人一起陪著部長說話,以排除領導候機時的無聊。
蔣部長說今天人不多,估計飛機坐不滿。
饒科長說這樣就好,坐長途飛機人多煩亂,很累人。
湯主編擺手說非也非也,凡事不能想得太自私,光顧著自己煩不煩,一趟飛機下來,成本極高,拉不夠人航空公司是要虧本的。
湯主編一向站位高,常常能越過現實的蠅頭小利,看到國家發展的大政方針,甚至關心到亞非拉的飢餓救助和災後重建,他思考的主題是世界和平和人類發展。
饒科長說湯主編你個秀才學會算經濟賬了,是不是跟蔣部長學的。
蔣部長說,我可不算經濟賬,我只算人的賬。
饒科長的馬屁一下就拍到了蔣部長的蹄子上。
忽然,三人的天就聊死了,蔣部長給了湯主編和饒科長一個下馬威。饒科長尷尬至極,露出一抹慘淡的笑。
湯主編推推黑色框邊眼鏡,他一文人,無慾無求,才不接招蔣部長的下馬威呢,該說說,該乾乾,這是他的處事信條。
湯主編繼續說,人是企業的靈魂,蔣部長說得沒錯,人的賬要算好,算精,把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崗位上,比如饒科長,就很適合做女工工作嘛。
“你才適合當主編呢,你就是個秀才,文人,筆桿子。”
饒科長接著湯主編的話往下說,同時等著蔣部長再開金口。
朱玉和蕭航坐在後排,默默聽著三個人的對話,在領導們面前,他們不發出任何聲音,他們是矜持的,也是聽話的好下屬。
蕭航從口袋裡摸出一包口香糖,取出一片塞到朱玉手裡,又取出另一片,撕開包裝紙,送到自己嘴裡說:“趕飛機,起得太早,困了,想抽支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