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上的我,奄奄一息。
我爺爺在屋裡急得團團,不停的唸叨著:
“林老弟呀!
這可咋整啊!”
林瞎子燒了兩張符紙,把手放在我腦袋上探了探,搖了搖頭:
“黃皮子下了毒咒,拼命了。
這是要跟咱家孩子換命啊!”
我爺爺一聽,眼淚都下來了,就差給林瞎子跪下了:
“林老弟啊!
我求你了,無論想個啥招兒也得救救俺娃啊!
有啥就讓他衝俺來吧!
我老蔣家不能絕了後啊!”
林瞎子連忙扶住我爺爺,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
咱也沒啥招兒了。
就還有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我爺爺一聽,似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行!
只要能救孩子就行!”
林瞎子的話他只說了一半,而這個所謂的辦法後半段是:
“這個辦法,興許能行。
但最多也就能保下咱孩子的半條命,
就算保住下了這半條命。
孩子這輩子,也算是完了…”
我爺爺一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嘴裡呢喃著:
“半條命,半條命…”
林瞎子不知從哪兒找來一串兒黑黢黢的蛇骨,緊緊攥在手裡,眉頭緊皺:
“蔣老哥,咱得抓緊時間拿個主意了!
孩子要不行了!
嘴裡這口氣兒,眼瞅著要嚥了…”
我爺爺不再看我,只是坐在地上,木訥的點了點頭。
……
那天,林瞎子把那一小節兒漆黑的蛇骨用蒜缸子碾成粉,捏鼻子用符水給我灌了下去。
這節蛇骨是那黑蛇仙的僅剩的遺骨,是在馬二蛋子家灶坑裡好不容易找到的。
我保下這半條命,用林瞎子的話說,是朝黑蛇仙借的。
自古以來,有借就有還。
代價就是,我這輩子,剩下的半條命,就已經歸了黑蛇了。
那黑蛇失去了肉身,需要找一具肉身,來寄存仙靈。
而我的八字正是萬中無一,適合仙家寄靈的體質。
那年,林瞎子替我和黑蛇簽下契約,當時我才八歲,歲數還太小,我爺爺只需在我家為黑蛇設下香火牌位供奉即可。
但我的陽壽,是管那黑蛇借的,這筆債,我得還。
等過幾年我十八歲成年了,就必須得頂仙出馬立堂口,給那黑蛇當出馬弟子,替老仙兒廣積陰德,四海揚名。
黑蛇一共借了我二十年陽壽,我這輩子最多就能活到28。
我想活過28必須得在28歲之前幫黑蛇攢夠一定數量的陰德,讓它重塑肉身,那黑蛇老仙兒就能還我自由,並且再借我幾十年陽壽,讓我過上一個普通人的生活。
要是不能,28歲之前我沒攢夠黑蛇要的陰德,那就。
欠債還錢,借命還命!
……
一轉眼,十年的光景就過去了。
這麼些年,小時候的事兒我也忘的差不多了,黑蛇的事兒我也就是當個故事,偶爾聽我爺爺唸叨幾句。
具體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
反正這麼多年我除了胳膊上有那麼一小段彎彎曲曲的黑線,瞅著有點像紋身。
其他的,我是沒發現自己跟別人有啥不一樣的。
但我家老頭子卻是很把這事兒當一回事兒,這麼多年每次我過生日的時候,老頭子都是數著日子,很是哀傷。
總是叫我要跟林瞎子好好學手藝,將來要是有一天他要是不成了,我自己在這世上活著也能多點底氣。
這麼多年,就他一個老頭兒把我拉扯大,吃過的苦,該受的不該受的罪,那就甭提了。
我也不爭氣,不是那學習的料,一上課就腦袋疼,勉強唸到初中就不念了。
再過兩個月,我就18了,從輟學到現在已經正經跟著我師父林瞎子,學陰陽先生的手藝五年了。
我學手藝不為別的,就為了將來掙倆錢兒,好好孝敬我爺爺和我師父這倆小老頭。
過兩年手藝學成了我就去城裡掙大錢。
等將來再回村我也開個大奔,接上倆老頭兒,往城裡的大高樓一住。
我從小沒爹沒媽咋了,咱一樣能憑本事爭上一口氣。
我師父林瞎子的手藝,在我們這兒,十里八鄉,包括周圍幾個鎮子,提起來那都是一絕。
提起李家溝棺材鋪子的林瞎子,那真是婦孺皆知。
驅邪,破煞,選墳地,紅白喜事,看風水,沒他不懂的,就連畫棺材頭,也有兩把刷子。
每年領著孩子登門送禮,想把孩子送到他這兒當學徒的人,那都海了去了。
可算下來這麼多年,林瞎子就收了我這麼一個徒弟。
可能是他和我爺爺的關係,也可能是我過人的天資吧。
一般人可能真不具備咱這條件。
要說我拜師這五年,都學了啥本事。
這麼說吧,驅邪,破煞,選墳地,紅白喜事,看風水,我是一樣沒學透…都只是沾了點皮毛。
這都賴林瞎子捧著天兒領我出去給人白事主家畫棺材頭…
說我畫畫有天賦,比他畫的好。
自打五年前我拜進他家門兒,他就沒動過筆。
他說,我不用學那些,等我十八了,自然就有本事了,肯定比他強,反正就是不教我真本事…
林瞎子有一本挺老厚的古書,我懷疑他的一身本事都是從那古書上學的。
那本古書就是他的命 根子,睡覺都得摟著。
拜師這五年我就偷偷翻開看了一次,上面還竟是些不認識的字兒和鬼畫符…
最近,到這個月月底我就過十八的生日了。
林瞎子打上個月起,就不再從外面接活兒了。
說是為了我準備大事兒。
眼下啥活兒我們都先不接了。
從上個月起,他就經常一個人出門兒往山裡跑。
有時候一走就是好幾天。
每次走時候還特意囑咐我哪兒也不能去,就老老實實在家看著棺材鋪子。
今天,又是個炎熱的下午。
林瞎子昨天又出門了,棺材鋪裡就我自己。
我守著棺材,往長椅上一躺,嘴裡正啃著西瓜。
一個種地的四十多歲莊稼漢火急火燎的找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