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三人都皺緊了眉。
聶安城率先開口道:“阿瑛,你是大家宗婦,連這點容人之量也沒有?夢兒回來又不會跟你搶什麼,大不了日後你二人都是府中主母,府中中饋還是你來掌就是。”
沈瑛綺冷笑:“那夫君可還記得曾允諾我永不納妾,此生唯我一人?”
聶安城張了張嘴,似是無言以對。
那名喚夢孃的女子忽然腿一軟跪在地上,眼神悽然。
“夫人,夢娘當初並不知道夫君已經成親,我們兩情相悅,眼下我也懷上了夫君骨肉……只求夫人願意給我一個容身之所,至少讓我生下孩子,再多陪陪夫君和弘兒衡兒。”
聶弘毅見狀,慌忙上前將她扶起:“夢姨,你別怕!孃親就是不同意,也沒人能將你趕出去!”
“我用軍功為你求了誥命,就是怕你回來之後娘容不下你,我是國公府的世子,只要我認你,你就是國公府的女主人!”
說完,他又有些生氣瞪著我:“娘,你讀了那麼多書,還整天教我們要有容人之量,怎麼就容不下夢姨呢?”
“從小你就只會冷著臉教訓我和哥哥,現在終於有人疼我們愛我們了,你休想將夢姨趕走!”
沈瑛綺眼前一陣黑,指甲在掌心斷裂,疼得鑽心。
原本她以為,這誥命是為了她求的。
聶弘毅自幼便是個嬌蠻跋扈的性子,稍有不順便要砸東西打人。
她每日不厭其煩教導,託人情請了不知多少師傅,教他武藝兵法,將他送去軍營也放不下心,暗中求孃家的哥哥護著他,才有瞭如今威名赫赫的少年將軍。
可他立下軍功,卻為他父親的平妻求誥命,怕她在府中無法容身……
他眼中,可還有她這個娘?
聶元衡也上前一步,語氣聽著恭敬,卻隱含威脅。
“今日是母親生辰,外頭來了不少賓客,也都知道父親今日回來了。”
“聖上也知曉此事,感念爹的忠心和夢姨這些年對爹的照顧,才同意弘毅為夢姨請封誥命,若是娘執意鬧大,恐怕於國公府名聲有損。”
沈瑛綺看著他們三人,又看一眼被他們護得嚴嚴實實的李夢舒,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她的好兒子,好夫君啊……
特意選了今日,還用軍功為這李夢舒求誥命,只為逼她就範?
可她苦苦支撐國公府的門楣,是不想愧對當初那個拉著她的手說要與她白頭偕老的聶安城,是為了讓兩個孩兒前程似錦。
而今,她何必再顧念國公府的顏面?
沈瑛綺喉頭忽然一甜,噗得咳出一口鮮血。
聶元衡兄弟二人愣了一瞬:“母親……”
“不必再喚我母親,今後我只當沒有過你們這兩個兒子。”
沈瑛綺踉蹌後退,眼中一片死寂:“聶國公,你也不必讓她做平妻,這正妻之位我不要了,之後她就是國公府的女主人,他們兩個的娘。”
聶安城顯然也嚇了一跳,皺眉想走過來說些什麼,沈瑛綺卻嘭得一聲栽到在地,徹底沒了意識。
……
沈瑛綺再次醒來,房中正點著嫋嫋薰香。
她努力睜開眼,只覺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也昏昏沉沉。
素日照顧她的貼身丫鬟雲錦守在一旁,眼睛腫得核桃一般。
見她醒了,她眼淚又砸了下來:“夫人,大夫剛剛來瞧過,說您急火攻心,病又重了……”
沈瑛綺慢慢坐起身,又捂著嘴一陣痛咳。
指間溢出些黑血,她開口問:“我還有多久可活?”
雲錦泣不成聲,半晌才哽咽道:“三月……”
沈瑛綺合了閤眼,眸中一片死寂。
她早在半年前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這些年,國公府的事情都是她一手操勞,大到兄弟倆的前程如何運籌帷幄,小到各項雜物開支,人情往來。
哪怕撐著病體,她都夜夜看賬本看到三更,只想臨去前為他們多做些打算。
如今卻再沒這個必要。
稍緩了緩,她開口道:“扶我起來,去庫房收拾我的嫁妝,我要同聶安城和離。”
雲錦愣了愣,似是想開口勸阻,看她態度堅定,也不好多說,恭順扶她起來更衣。
外面風很大,沈瑛綺沒走幾步便咳得聲嘶力竭。
到了庫房所在的院子,她卻聽見裡面傳來笑聲。
“夢姨帶這根簪子漂亮極了,爹看了一定歡喜,你快看看還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只管拿就是了,反正我娘說了,今後這些都是留給我和大哥娶媳婦的。”
沈瑛綺推開門,便看見聶弘毅命人將她的首飾抬了出來,正在為那李夢舒梳妝。
他在她這個娘面前也沒有那樣的耐心,旁邊的椅子上備了茶點,身前放了暖烘烘的火爐,看她的眼神滿是孺慕,瞧不出平日的半點不耐煩。
沈瑛綺只覺那簪子刺眼。
她還沒死呢,這兒子就迫不及待拿她的東西討好後孃。
沈瑛綺邁步進去,聲音冷然:“放下,那是我的東西。”
聶弘毅皺了皺眉,有些擔憂迎上來:“娘,你醒了?”
他還握著那簪子,嬉皮笑臉撒嬌:“不過一根簪子,你又不戴,給夢姨也不妨事嘛,總歸之後都是一家人。”
“您也真是的,為了這點小事就急火攻心吐血,嚇得夢姨差點小產,送她些首飾只當補償又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