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暗香忽然撲鼻而來,邵瑜驀地清醒過來,伸手攔住了他的手。
她心中只覺諷刺又悲哀。
這茉莉香是周雪妍身上常有的味道,紀子煊不知跟她待了多久,染上了她的香氣。
縱然有了孩子又如何?
周雪妍不會離開紀家,紀子煊仍舊會維護周雪妍,她和紀子煊之間永遠橫著這麼一道溝壑。
這段婚姻算什麼?為了這個遊離的男人,值得她放棄上大學?
邵瑜又罵了自己兩句,大腦越發清醒。
不如一個月以後就去大學報道,從此離他們都遠遠的。
疲憊與酸脹同時升起,邵瑜別開臉:“我沒有興致。”
紀子煊驚愕,卻只當她還在生氣。
藉著月光看著她嬌嫩平靜的臉龐,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不再開口,想著明天去買件禮物回來賠罪。
同床異夢,倒也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邵瑜按照慣例熬了一鍋濃香的小米粥。
端上餐桌時,桌上卻已經有了早餐,油麵條,澆著大紅的辣椒,看著便十分酸辣開胃。
楊蘭芬滿臉笑意,看見她時就掉了下來,冷笑:“又是小米粥,我看你書沒念出個名堂,照顧人也不知道怎麼照顧,天天除了你這小米粥就不會做其他的了。”
“看看人家雪妍,變著法兒地給我做飯,哪像你,每天敷衍了事,毫無孝心!”
婆婆不屑的呵斥讓邵瑜眼睫一顫,心裡只覺生出悲意。
她生母早逝,向來把婆婆當親媽一樣對待,婆婆脾胃不好,但凡吃得不健康了些,就要上吐下瀉,為此自己向醫生請教,每天早起為她熬上一碗小米粥,才好不容易將她的脾胃養得好了些。
現在那碗加了大紅辣椒的面看著酸辣可口,可這碗下去,今天婆婆的肚子也別想消停了。
“行了,別端著你的小米粥在這兒礙眼了,看了就心煩!”
婆婆聲音裡滿是不耐。
邵瑜吞下那聲勸告,默然一瞬,轉身回了房間。
初陽東昇,柔和地灑進房間,檯面上,結婚照上也鍍上一層金光。
結婚照上的邵瑜笑得很靦腆,身旁的男人眉目卻很嚴肅,沒有丁點笑意,更沒有挽她。
可紀子煊看周雪妍時,目光向來是很溫和的,臉上也會笑。
她忽然想起結婚前夕。
她和紀子煊是先拍結婚照後辦酒席,第二天去領證時,紀子煊被緊急任務叫走,沒能領成。
後來她幾次提及去領證的事兒,都被紀子煊打岔或其他事情繞過去了。
他們就這麼做了兩年無證夫妻。
原本還為此黯然神傷,可如今看來,沒領證反而是件好事。
罷了。
“邵姐姐。”
門口響起柔柔的聲音:“老一輩吃多了一樣的東西心裡煩,偶爾也想換換口味,你千萬不要同她慪氣。”
她腳邊也探出來個小腦袋,手指扒拉著臉十分不屑地扮鬼臉:“討厭鬼,欺負阿瀚,還欺負楊奶奶,一點也不關心楊奶奶,根本配不上紀叔叔,還想趕我們出去,做夢吧你!”
鄙夷在那張小小的臉上展露無遺。
邵瑜神色卻十分平靜,眸如琥珀,靜靜看著母子倆,彷彿看透人心。
“你這孩子,怎麼能這麼說話!這本就是你紀叔叔和邵阿姨的家,我們只是來借住,總要回去的。”
周雪妍連忙皺了眉,歉意地看她,一邊回頭呵斥。
這樣的呵斥立刻讓姚瀚委屈得癟嘴,哇地一聲哭出來:“本來就是!邵阿姨是壞蛋,要不是她,紀叔叔就能做我爸爸了,我不走,紀叔叔家就是我家!”
哭聲震天,周雪妍又是心疼又是慌張:“阿瀚,別鬧了,紀叔叔以後會有自己的孩子,我們不能一直賴在這裡……”
她抹了把眼淚,指著那張渡著金光的結婚照:“你看,那是爸爸媽媽才會拍的結婚照,以後他們有寶寶,還會再拍一張全家福。”
“不!”
姚瀚卻是激動起來,他大哭著掙開周雪妍的懷抱,衝過去一把抓住那張結婚照。
邵瑜目中一緊,想要阻止:“住手!”
那隻小手狠狠撕碎了那張結婚照,小臉上淚痕交錯,眼底滿是掩飾不住的兇狠猙獰,和平日乖巧懂事的孩子判若兩人。
“我不管,我才不要離開!媽媽,我要紀叔叔當我爸爸!”
眨眼間,被保存得沒有絲毫折角的照片被撕得粉碎,嘩啦一下在房間裡散落成堆。
周雪妍慘白著臉,流著淚打了姚瀚一巴掌: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
心酸、難受,在此刻通通化作怒火。
邵瑜想起這些時日的委屈,紅了眼,她顫抖著嗓音,扯住周雪妍的衣襟:“夠了!養子不教,難道不是你的錯嗎?你故意挑唆你兒子,縱容放任他幹出這種事,這就是你的教育嗎?!”
下一刻,一道怒喝傳來。
“——邵瑜!!”
揪住周雪妍衣襟的手被強硬掰開,身形頎長高大的男人毫不猶豫護在周雪妍身前,瞥了一眼地上的結婚照,怒目與她對視。
“照片可以重拍,你至於如此咄咄逼人甚至動手嗎!”
早已冷了的心、彷彿再次被封入寒冷冰窖。
邵瑜被推得倒退兩步,指尖都在發顫。
周雪妍卻連忙拉住紀子煊的手,美眸含淚,又倔強地不讓它落下來,咬著唇瓣聲音哽咽。
“紀大哥,你不要怪邵姐姐,是我沒有管好阿瀚,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現在就搬回去……”
說著,她就要過去拉姚瀚。
姚瀚哭著在地上打滾:“我不回去!我還答應了楊奶奶去給她抓炒瓜子吃!”
哭聲和自責聲,在房間裡交錯嗡鳴。
紀子煊頭頂青筋直跳,終於忍無可忍,眼底幾乎帶著沉怒:“邵瑜,你母親也走得早,為什麼非要為難周同志!你就一點同理心都沒有嗎!”
毫不客氣的斥責響在耳邊,邵瑜嬌柔的臉上浮現出不可置信,一雙杏眼溢滿錯愕。
母親早逝是她一生都過不去的坎兒,是她心頭始終鮮血淋漓的傷疤。
可她的愛人,卻為了維護旁人,毫不猶豫把這塊結痂撕開來!
寒意從腳心傾襲、蔓延,直至渾身僵硬。
紀子煊也自覺失言,有些後悔,他抿唇,正想要彌補時,身旁忽然一聲帶著哭音的驚呼。
“——阿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