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嬸兒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疾言厲色道:“你聽誰說的?是哪個小兔崽子說我賣了小花?看我不撕爛他的嘴!”
許迎春把二嬸兒的反應看在眼裡:“二嬸先別激動,我也不過是聽村頭那幾個孩子隨口一說……只是,當年小花為何會被賣?是誰聯繫了牙婆?”
二嬸兒眼珠子咕嚕咕嚕轉,猛的一拍自己的大腿,帶著哭聲說:“其實這件事說起來也怪我和你二叔,是我們無能,才讓小花淪落到把自己賣了的下場,但凡當年我們手裡有錢,是決計不會走到這一步的。”
這一番顧左右而言他,完完全全沒正面回答許迎春的問題。
許迎春心裡也就有成算了。
要是換了14歲的原主,說不定還真被二嬸兒這番話糊弄過去了。
可惜,她不是原主,二嬸兒可糊弄不了她。
當年的事情究竟如何,至少在二嬸兒嘴裡是問不出什麼了。
但是她可以肯定,這件事和二嬸兒脫不了關係。
許迎春語氣淡了幾分:“我剛回來有些累了,二嬸兒要是沒事的話就先回去吧。”
這就是很明顯的逐客令了。
二嬸兒自然也聽了出來,她詫異地看了眼許迎春,卻只能看到後者一臉的冷淡。
她心裡有些不太舒服,心想不過是在大戶人家當了幾年丫鬟,還和她擺起譜兒來了。
她收了笑容,有些不滿地離開了。
回到家,她把自己男人許二拉進屋,還把屋門關上了。
許二斜她一眼:“這是怎麼了?”
二嬸兒王春花耷拉著一張臉:“你大侄女回來了,我看她不是個好糊弄的,當年小花的事,你說她會不會猜到什麼?”
許二嗤笑一聲:“猜到又能怎麼樣?總歸人不是我們賣的,就算她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王春花想了想,覺得的確是這樣,她又不放心地問:“那老大家田的事兒呢?不會有什麼變動吧?”
許二被她問煩了,眼睛一瞪:“能有什麼變動,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現在那兩畝地就是咱家的,找誰也不好使!”
王春花這才放了心。
……
許樹不明白姐姐對二嬸兒的冷淡態度,許迎春先說話了:“大樹,我回來的時候見你在地裡拔草,這些年都是你自己照管著莊稼?”
原主爹孃雖然去得突然,但是給姐弟三人留了兩畝地。
有這兩畝地,至少保證姐弟三人不會餓死。
當年要不是急著還清債務,而這兩畝良田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買家,原主也不會賣了自己。
許樹卻搖搖頭:“我不會種地,咱家的地賣給二叔了,二叔二嬸兒每年都會給我百斤糧食。我是在幫二叔家拔草。”
許迎春一口氣就這麼憋在胸口。
賣給二叔二嬸兒了?
每年只給百斤糧食?
二叔這一家子,擺明了就是趁火打劫!
“地都不是咱家的了,你怎麼還去拔草?”
許樹:“二叔腰不好,二嬸兒要忙家裡的活計,阿菊在家學繡花,他們都沒時間,所以就只好我去了。”
許迎春在心裡冷哼一聲。
可真是巧啊,一家三口都沒時間,讓侄子頂著大太陽去拔草。
見許迎春臉色不好,許樹小心翼翼地問:“姐,你生氣了?氣我把爹孃留下的田地賣了?”
許迎春不是氣這個,她是氣許二兩口子趁火打劫,還把許樹當牛使。
還還親叔親嬸兒呢,乾的是人事?
許迎春摸了摸許樹的頭,溫聲問:“大樹,當年二叔一家買咱家的地,可立了字據?”
許樹點點頭:“立了,字據還是找隔壁村的王秀才寫的呢。”
許迎春:“你去把字據拿來給我看看。”
她倒要看看,許二這字據究竟是怎麼寫的。
許樹立刻跑回屋,從炕底下拿來一張泛黃的糙紙。
許樹有些不安:“這就是字據,咱家和二叔家一人一份。姐,你是不是想要回咱家的地?可是我按了手印,還拿了二叔家好幾年的糧食……恐怕不好反悔吧?”
“別急,等我先看看字據。”許迎春說著就展開字據,仔細看起來。
許樹愣了一會兒才問:“姐?你認字啊?”
許迎春找了個藉口:“嗯,我在富戶當丫鬟,也學了一些常用的字。”
許樹倒是沒多想。
許迎春很快就把字據看完了。
她氣得臉都紅了:“這許二可真不是個玩意兒!”
許樹小聲問:“姐,是字據有什麼問題嗎?”
許迎春冷笑:“問題大了!”
……
酉時末(約下午七點)。
天色漸黑,村裡炊煙裊裊,不少農戶扛著鋤頭回來了。
正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
村口大槐樹下,一對姐弟哭倒在地上。
“爹孃,你們走得早,留下我們姐弟三人任人欺負,都快活不下去了……”
“嗚嗚嗚,姐,要不咱們乾脆往河裡一跳,一了百了吧!”
“我命苦,自小賣身還債,如今好不容易贖身回家,卻又遇上了這樣的晴天霹靂,老天爺,你怎麼不乾脆降下一道雷劈死我?讓我和弟弟受這樣的欺負?”
村口這裡,是從莊稼回家的必經之路。
但凡從這裡走的人都忍不住被槐樹底下哭聲吸引得停下了腳步。
“這不是大樹嗎?大樹你咋在這哭上了?”
“是啊,大樹,你遇到啥難事了?還有,你旁邊這人是誰?”
“我在這聽了一會兒了,旁邊那是大樹他姐,迎春!”
“迎春?就是當年狠心把自己賣了的那個?”
“可不是?也不知道這姐倆遇上什麼難事了?哭得那叫一個可憐哦……”
“沒爹孃的孩子,可不就是要比尋常人家更難?”
“大樹,迎春,你們姐倆遇上啥難事了?你說出來,大傢伙幫你們一起想想辦法。”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從人群裡走了出來,滿臉不忍心,這是李老太。
“是啊是啊,有啥困難就說出來,都是一個村的,咱們能幫一定幫!”
“就是,哪怕咱幫不了,不還有你二叔嗎?你二叔這麼疼你,肯定不會不管的!”
“對了,孩子都哭成這樣了,怎麼也不見許二兩口子?快去把他倆喊來,一齊想想辦法!”
“就是就是,咱這八竿子打不著的都在這了,他們身為二叔二嬸兒,怎麼能缺席?”
“你們先等一會兒,這就找人去把你們二叔二嬸兒找來……”
誰知道聽了這句話,許迎春的身子頓時抖如篩糠!
許樹也哭得更大聲了。
人群頓時議論紛紛,猜測著這姐倆遇到事……莫不是和許二兩口子相關?
否則怎麼一聽見許二就嚇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