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許迎春先到的,沒想到先吃完的人卻是陸沉。
他站起身看著許迎春,語氣低沉:“多謝姑娘。”
許迎春擺擺手,有些無措:“不用謝我,都是食客,既然有空位置,我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陸沉衝她點點頭,便大步流星地離開。
轉眼間,他的身影就消失在街道盡頭。
不知為何,許迎春悄悄鬆了口氣。
男人身上那似有若無的冷意,總是讓她有幾分不自在。
她也加快了吃餅的速度,快速吃完就離開了。
本來想直接回去的,但是想了想,許迎春去米麵鋪子買了一小袋白麵。
對於原主來說是回家,可是對於她來說,更像是“做客”。
既然是“做客”,手裡總歸是要拿些禮物的。
而最實用的禮物,莫過於白麵了。
白麵十文錢一斤,她要了五斤——也不是不捨得多買,而是她還要走路回大河村呢,買太多了,原主這具小身板可扛不住。
更何況,她還沒有裝麵粉的容器,又和掌櫃買了一個麵缸,就那麼抱著就往大河村走。
一路走一路問,許迎春終於在申時末(下午四點多)來到了大河村村口。
村口有一棵百年老樹,綠樹成蔭,有幾個孩子正在樹蔭下玩泥巴。
許迎春是不記得原主傢俱體位置的,索性來到老樹下,一臉笑意地開口:“你們知道大樹小花家嗎?”
大樹、小花就是原主的龍鳳胎弟妹,一個叫許樹 ,另一個叫許花。
有個看起來八九歲,瘦得跟麻桿似的男孩子看著她,有些戒備地問:“你找大樹幹什麼?”
許迎春沒有因為對方年紀小就糊弄,認真解釋:“我是他姐,五年前我離家,現在回來有些記不清了。”
男孩兒眼睛忽然睜大:“你是迎春姐?”
許迎春不確定原主以前是不是認識這個男孩兒,保持著微笑,沒有出聲。
男孩兒幾乎是從地上跳了起來:“迎春姐,你跟我來!”
說完也不管許迎春能不能跟上,拔腿就跑。
可憐許迎春走了將近一個小時的路,腿都打顫兒了,還得抱著好幾斤的麵缸去追男孩兒。
男孩兒帶著許迎春來到了一片麥地。
翠綠麥田中,一個身材瘦小的男孩兒正在拔草。
“大樹,你姐回來了!”
男孩兒對著麥田的許樹高聲大喊。
許樹聽到聲音往這邊看,當他看到許迎春的那一瞬間,眼淚奪眶而出。
片刻後,許樹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許迎春面前,淚眼朦朧地問:“姐,真的是你,你真的回來了?我不是在做夢吧?”
許迎春忍不住擰眉。
許樹今年也有11歲了,怎麼長得如此瘦小?
看起來不像是十一,反倒像八九歲。
但對於許迎春來說,許樹就是個存在於記憶中的陌生人,她也做不到一上來就噓寒問暖,只是儘量放柔了語氣說:“走,先回家。”
許樹抬手擦擦眼淚,重重嗯了一聲,對旁邊的小男孩兒說:“剛子,我和我姐先回家了,你去告訴我二叔說一聲。”
剛子點點頭,又一陣風似的跑走了。
許樹帶著許迎春回到“家”。
與其說是家,倒不如說是土房。
家裡有三間土屋,外圍用幾根樹枝繞了一圈當做圍牆。
窗戶上連窗紙都沒有,走在路上往裡一瞥,就能看到屋子裡的情形,一點兒隱私性都沒有。
許迎春被這簡陋的家震驚得久久說不出話。
許樹領著她進了屋,從水缸裡舀了一瓢水遞給她:“姐,喝水。”
“我不渴,”許迎春沒接,反而問道,“小花呢?怎麼沒見她?”
許樹動作一頓,眼眶又紅了:“小花被賣了。”
許迎春震驚地看著他:“被賣了?被誰賣了?”
當初,原主的賣身錢都留給了二叔,讓他償還診金和代為給父母辦後事,那可是整整十兩銀子,除去這些,怎麼也夠兄妹倆省吃儉用好幾年了。
許花為什麼會被賣?
許樹低下頭,眼淚吧嗒吧嗒落在地上:“你走後的那個冬天,我不小心掉進河裡,差點沒命。
是二嬸兒喊來郎中把我給救了回來,還用了不少好藥,不僅把剩下的錢都花了,還欠了一大筆錢。
我們走投無路之下,二嬸兒找了個牙婆,讓小花賣身還錢。
我一開始不同意,可是小花竟然揹著我……”
說到這裡,許樹已經泣不成聲。
“後來我好了,就去牙婆那找小花,可是牙婆卻已經把小花轉賣給別人了,無論我怎麼求她,她都不告訴我買家。”
許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姐,是我沒有看好小花,我拖累了她,我沒用!”
許迎春嘆了口氣,把許樹扶起來:“這也怪不到你頭上,現在我回來了,是該把小花找回來……”
她又問:“你剛才說,是二嬸兒去找了牙婆?”
許樹點頭:“沒錯,二嬸兒也是被逼無奈……”
許迎春卻覺得這件事有待商榷。
再怎麼說也是親侄女,二叔二嬸兒居然眼睜睜看著小花往火坑裡跳……
這對夫妻的品性,有待考證。
許迎春正要問一些細節,院子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一道驚喜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大侄女?是我大侄女迎春回來了?”
許迎春抬頭,是一個高顴骨、身材微胖的女人。
“二嬸兒,我姐回來了!”
許樹對胖女人說。
二嬸兒卻沒理會許樹,上前幾步就攥住許迎春的胳膊,語氣親熱:“迎春,你終於回來了,你是不知道,我和你叔這些年有多擔心你!現下可好了,你總是是回來了,我和你叔也就放心了!”
說話的時候,二嬸兒的目光一直落在許迎春臉上,多番打量。
許迎春本能地有些反感,她用力抽出手:“二嬸兒,我剛才聽說,是你找了牙婆,把我家小花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