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家祖上也曾輝煌過。
高祖父是寒門狀元,官居一品。
曾祖父入過內閣,當過帝師。
後面一代不如一代。
傳承至今,聞父年過四十,也只混到從三品的禮部左侍郎,負責內政禮儀。
雖然清閒無實權,也已經是族中最高的官職。
把聞顏嫁給一個窮酸秀才,他一直頗有微詞。
精心培養了十六年,即便只是養女,也能發揮更大的聯姻價值。
未來狀元,怎比得上眼前能握在手裡的實惠。
“顏兒,到了夫家,好好相夫教子,助你夫君早日高中。”婚事已經宣揚出去,聞父只能咬牙接受。
“是,父親。”聞顏柔順應著。
吉時一到,聞家二女同時出門。
“妹妹,終究是我嫁給了世子。
侯府的富貴,世子的寵愛,都只屬於我一人!”聞如月像只鬥勝的公雞,洋洋得意地炫耀。
“月兒,你同她說這些做什麼。”霍耀行嫌惡地瞥了聞顏一眼,就迎著聞如月上了花轎。
紅床開路,棺材壓陣。
看著遠去的隊伍,聞顏嘴角上揚:“聞如月,你千萬別後悔今日的決定!”
喜婆被她嚇得一個激靈,連忙提醒:“二小姐,快上轎吧。應家說路太遠,就不來迎親了。”
到底是應家嫌路遠,還是聞如月為了讓自己出醜不讓來?
聞顏輕哼一聲,提起裙襬就上了花轎。
隊伍吹吹打打朝城外而去。
聞家的真假千金,去年就鬧得沸沸揚揚。
如今又同日出閣,不少人來湊熱鬧。
親生女兒在外受罪十幾年,聞家沒把假貨送官,還給她尋了個秀才夫君,風光體面的出嫁。
聞家簡直是菩薩心腸。
“嫁妝也很豐厚,你們看,抬嫁妝的杆子都壓彎了。”
“不愧是出過狀元、帝師的聞家。家風清正,仁善大義。”
一時間,對聞家的稱讚,不絕於耳。
突然!
‘咔嚓——咔嚓——’一陣怪響。
忽地。
嫁妝箱底裂開,嫁妝滾滾落地。
不是什麼金銀珠寶,首飾頭面。
而是沾著泥土的石頭,和摔碎的瓦片。
對聞家的誇讚聲嘎然而止。
“天吶!竟然用石頭破瓦充當嫁妝!”
“你們看,被子裡面也被劃爛了。”
“要是這些嫁妝直接抬去夫家,聞二小姐如何面對婆家人?”
“一文錢不出,還想賺個仁愛的好名聲,聞家當真是好家風!”
“不想給就不要給,陽奉陰違,聞家虛偽至極。”
送親隊伍沒有主心骨,一時間亂成一片。
聞顏穩坐花轎,靜待消息散播出去。
聞家很快收到消息。
江心葵震驚至極:“不可能!我給她準備的嫁妝,雖不貴重,但也絕不會是爛石破瓦。”
“你還在狡辯,箱子當眾掉了底,石頭爛瓦滾了一地,全城百姓親眼所見!”聞父氣得直哆嗦,“管家,去給我查!”
“是,老爺。”管家領命而去。
片刻之後,管家就去而復返:“老爺,是大小姐,昨夜帶人去了放嫁妝的院子,用石頭換下了嫁妝。”
江心葵聞言,身體一軟,跌坐在椅子裡。
“怎麼會?如月最是乖巧,而且我們商量好了,以後再慢慢收拾她……”
“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聞父氣得發抖,“我早就說過,聞顏出眾,留著大有用處,你偏是不信,非要把她嫁給一個窮秀才。
嫁便嫁了,至少體體面面的,若是那秀才將來有出息,以後對我們也是一份助力。
現在聞家淪為全京城的笑柄,你滿意了吧!”
他已經能想到,明日早朝,同僚會如何嘲笑自己!
“是聞顏,一定是她自導自演。她怪我們換了親事,所以才讓我們當眾出醜!”江心葵情急之下甩鍋,卻歪打正著。
昨夜聞如月的一舉一動,都在聞顏的監視之下。
聞如月走後,她就悄悄摸到院子,在嫁妝箱子裡動了些手腳。
今天嫁妝箱底才會當眾壞掉。
揭開聞家的虛偽面具。
可聞父不信啊!
“出這樣大的醜,對她有何好處?證據擺在眼前,你還要為聞如月狡辯!”聞父氣得拂袖而去。
出城的主道上,送親隊伍不知所措。
掉在地上的‘嫁妝’撿是不撿?
“走吧,應家路遠,再耽誤下去,就要錯過吉時了。”喜轎裡傳來一道哽咽女聲,“這些嫁妝,便不要了,我們輕裝上陣吧。”
隊伍這才拋棄那些破爛,抬著一頂喜轎,孤零零的上路。
圍觀的百姓裡,有人輕嘆:“當年換嬰時,二小姐也才剛剛出生,她懂什麼?說起來,她也是受害者。”
“我表嫂的二妹夫的小姑子的妯娌在聞家做事,聽她說啊,窮秀才是聞大小姐在鄉下訂的親。
侯府才是二小姐的親事。
大小姐想去侯府享受榮華富貴,又不願擔上背信棄義的名聲,就逼著二小姐換了親事。”
“聞二小姐真可憐,好好的富貴日子,就這樣被搶了!”
輿論一轉,都開始同情聞顏。
聞顏聽著議論,心裡暢快極了。
上輩子,身份揭密後,她本想拜別聞家,迴歸自己原本的生活。
聞母卻抱著她泣不成聲,要認她當養女,做聞家的二小姐。
當時她傻傻地以為,是十五年的親情難以割捨。
後來才知,聞家不是捨不得她,而是捨不得十幾年的培養打了水漂。
她嫁入侯府不久,聞家就開始索取無度,好幾次差點害死她。
養育之恩,前世她已還完。
今生,聞家別想再用養育之恩綁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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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村,距離京城六十里地。
步行需要三四個時辰。
因為嫁妝耽誤了一些時間,喜轎緊趕慢趕,踩著吉時趕到應家。
花轎剛一落地,聞顏就聽見吵嚷聲。
“好歹是官家千金,居然連一抬嫁妝都沒有。”
“這種媳婦娶進門,老祖宗都要氣睜眼。不行,這個孫媳婦我們不認,不能讓她進門,把她送回去!”
看來嫁妝的事,已經傳到應家。
松山村距離京城路途遙遠,消息麼快傳過來,沒人從中煽動,聞顏是不信的。
應家人還在罵罵咧咧。
一個老婆子舉著掃帚,就沖喜轎而來。
“夠了!”一道清冽男聲低喝。
聞顏撩起簾子一角看去,就見一道頎長單薄的紅色身影,大步而來。
夕陽的餘輝照著他的側臉,讓他的眉眼藏在陰影裡,半明半暗看不真切。
幾個跨步,他就來近前:“祖母,這一掃帚下去,打的是聞家的臉,三品大員的雷霆一怒,是您承受得住?還是應家承受得住?”
喬婆子嚇得臉色發白,掃帚呱唧一下落地。
她怎麼忘了,聞家是京城大官,動動手指就能搌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