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氏談及宴辭,眉眼尚有餘溫。
可但凡提及越瑤,便像是炸毛的老虎,恨不得將人一口吞了,失了侯夫人的氣度。
“我當年只是讓她去照顧辭哥兒,她倒是不要臉的緊,直接將人照顧到床上去了。”
老嬤嬤眼看她要繼續發飆,一邊為她斟茶倒水一邊勸慰。
“這都是過去的事了,可莫要因為此事影,響到您與世子爺的母子情分。”
“母子情分?”
蘭氏喃喃自語,雙手因為用力的緣故青筋遍佈。
“只要那小蹄子還在侯府晃盪,我們這母子情分便會越來越寡淡。”
她不喜歡越瑤。
當初看她可憐,這才將她從牙市買回來;看她聰慧,才讓她去照顧自己的長子。
可她是如何回報自己的?直接鑽進了辭哥兒的被子。
“讓人留意傅傾禾,若是一個聰明的,我不介意扶她一把,免得讓外人看了笑話。”
傅傾禾尚且不知,自己被蘭氏盯上。
目送宴辭離開後,便將注意力放在陪嫁身上。
平心而論,她的嫡母對她不壞。
從未讓她缺衣少食,也從不曾對她疾言厲色,準備的嫁妝雖然不多卻也不少。
唯一不好的,便是給了她一些各懷鬼胎的陪嫁。
“新婚第二天,我本不該在這裡給你們立規矩。”
她說話的時候。
眸光,不緊不慢地落在陪嫁身上,瞧眾人神色各異,這才繼續開口:
“只是,你們既然成了我的陪嫁,那麼就要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聞絃音而知雅意。
對上傅傾禾的敲打,眾人倒也沒有裝傻充愣,反而甚是積極的表態。
傅傾禾自是不信這些說辭,只是她身邊尚無可用之人,倒也沒有較真。
“杜嬤嬤跟隨母親多年,深諳內宅瑣事,昨晚可打聽到有用的消息?”
如今。
她既然已經墮入鎮南侯府這泥坑,就得丈量泥坑的深度與寬度,免得被人算計。
杜嬤嬤年近五十,瞧上去極其精明。
因著傅傾禾的問話,她耷拉的眼皮忍不住亂跳。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位沉默寡言的二姑娘,似乎變得不太一樣了。
“二姑娘,侯府盤根錯節,一個晚上可打聽不到有用的消息。”
“哦……杜嬤嬤若是覺得侯府廟小,我也可以將你送回文昌伯府,畢竟你的身契還在母親手裡。”
聽著她寡淡的聲音,杜嬤嬤心頭微沉。
——按理說。
她們這些人的身契,應該直接給二姑娘,可夫人顯然有別的考量,這才將眾人的身契緊攥不放。
如今,倒是成了二姑娘發難的藉口。
——只是,她不能被趕回文昌伯府。
“二姑娘,我們剛到侯府,不宜肆無忌憚的行事,打探消息的事情還需延緩……”
杜嬤嬤還想解釋事情的困難,卻被傅傾禾揮手打斷,聲音不緊不慢。
“三朝回門前,我要知道鎮南侯府的情況,否則嬤嬤便留在文昌伯府替我盡孝吧!”
其實。
傅傾禾本不需要派人去打探消息,畢竟很多事情她瞭如指掌。
只是,她想讓她們明白一個道理——她身邊不養閒人!
事實證明,壓力才是最好的動力,或許是她夾槍帶棒的話起了作用。
第二天,剛入夜。
杜嬤嬤便將鎮南侯府的情況一一告知,甚至還夾雜了一些小道消息。
鎮南侯府枝繁葉茂,人口甚多。
老侯爺雖然不惑之年便血灑疆場,卻是一個克妻的主,先後迎娶兩任妻子都先他而去。
侯府如今的老夫人,是他第三任妻子。
三任妻子,身份雖有側重,可都是三書六禮、明媒正娶,所以子嗣們都佔著一個‘嫡’字。
更致命的是,老侯爺庶出子女更多。
這一代鎮南侯,寫入族譜序齒的兄弟便有八個。
八房子女熙熙攘攘,性情也各有不同——人口龐雜,紛爭極大。
傅傾禾聽聞此事,也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上一世。
她還曾私下抱怨時家情況複雜,可和鎮南侯府比起來,簡直就是九牛一毛。
“別的暫且不提,世子爺那位通房的消息可打探到了?”
其實,她上一世也從旁人口中聽聞不少,可道聽途說終究比不得親眼所見。
只是,現在不是見面的最佳時機!
“侯府的人都喚她越姑娘,因為世子爺尤為看重,所以平時住在世子的青雅軒,老奴也打探不到。”
或許是沉默來得過於突然,杜嬤嬤忍不住為自己找補:“據說,是一個老實本分的。”
聽到‘老實本分’四個字,傅傾禾的眼皮子掀了幾掀。
越瑤若是老實本分的主,那傅傾棠便不會被其逼其得毫無還手之力,枯萎至死。
只是,現在卻不是刨根究底的時候。
最緊迫的是三朝回門,查一查自己為何會爬上宴辭的床,探一探傅傾棠的底兒。
——否則,如鯁在喉、寢食難安!
回門那一日,天晴氣朗。
宴辭來尋她的時候興致不高,從始至終都臭著一張臉,可傅傾禾卻不以為意。
甚至,還極其貼心地叮囑身邊的杜嬤嬤。
“世子爺最近肝火旺盛,勞煩你給伯府傳個信兒,準備吃食時清淡一些。”
宴辭一張英挺的臉頰,好似僵在了當場,憋了好久才狠狠扔下四個字。
“狐假虎威!”
傅傾禾並不在乎他的嘲諷,臉色甚至沒有丁點變化。
這讓宴辭覺得。自己的拳頭砸到了棉花上。
或許是心裡不痛快的緣故,他上了馬車便開始假寐。
瞧著他這愛搭不理的架勢,傅傾禾掀開簾子,自顧自地望著人來人往的街道。
多少年了,她似乎又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只是馬車剛拐了一條街,便被追來的小廝氣喘吁吁地攔住去路,聲音裡夾雜著濃濃的不安。
“世子爺,越姑娘被燙傷了!”
原本假寐的宴辭猛地掀開簾子,二話不說跳下馬車,麻溜地接過小廝遞來的馬韁繩。
他翻身上馬的那一瞬,正好瞥到傅傾禾的眼神。
——無喜無悲,好似佛陀一般不含丁點情緒。
可不知為何,宴辭卻感覺到骨子裡的冰涼。
手中沒有沾過血的人,絕對做不到如此的淡漠,這樣的眼神不應該出現在閨閣女子身上。
一瞬間,他像是被釘在了馬背上,甚至不自主地解釋:
“瑤兒被熱水燙傷,我先回府一趟;她若是沒有大礙,我便趕去文昌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