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沐青終於等到賀寧澤忙完,拽著他心急火燎地往家趕,不顧眾人驚詫的目光直奔書房。
門被推開了,梁沐青卻猛地收住了腳步,滿臉難以置信,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賀寧澤在裡面轉了一圈,指著牆上的一幅畫的落款處說:“這就是你說的墨點吧?”
又拿起博物架上的唐三彩搪瓷馬,對著陽光看了看,說:“後腿的確斷過。”
梁沐青身子一晃,滿臉滿眼茫然,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棒似的,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那些真品怎麼又自己冒出來了?
賀寧澤趕緊扶住她,眼中露出瞭然和憐惜的表情,柔聲安慰道:“你是不是有段時間沒吃詹醫生給你開的藥了?”
詹醫生是她的心理醫生,爸媽遇難後她斷斷續續一直在找她治療疏解心情。
梁沐青不說話,兩眼發直,魔怔了一樣。
之前明明不是這樣,難道她真出現幻覺了?
賀寧澤扶她去休息,出去後當她面把書房鎖好,鑰匙交給她。
梁沐青不說話,木偶似地任他擺佈,回到臥室後往床上一倒,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彷彿要補足昨晚缺的覺,家裡的人輪番幾次來看,都被賀寧澤擋在臥室外面了。
再醒來時天已經黑了,臥室沒開燈,幽幽的一點微藍光源是賀寧澤的電腦屏幕。
他一直在旁邊陪她。
梁沐青默默地看著半明半昧光線裡的他,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醒了?”
似乎冥冥中有感應,賀寧澤突然一扭頭,看到了她,笑了下。
眼睛一彎,嘴角微揚,依稀還能看到他們初遇時的模樣。
梁沐青的嗓子立刻被堵住了,哽著生硬叫了聲:“寧澤!”
簡單的兩個字,卻似乎含著千言萬語。
賀寧澤很受觸動,過來抱住她,溫柔地說:“沒事的沐青,你只是太緊繃了。都怪我,最近因為股東大會的事忙得不可開交。明天我把工作都推了,陪你去看詹醫生,好不好?”
“不好,我自己去。”
梁沐青依偎著他,低低地說:“不能再給你添亂了。”
說的是白天大鬧公司的事。
“傻瓜!”賀寧澤摸著她的頭髮,似乎很滿意她的溫順,“餓不餓?阿姨熬了你最喜歡的山藥紅棗粥,我給你端過來。”
梁沐青搖頭,說她還想再睡一會兒,讓他去忙自己的事,電腦亮著她反睡不穩。
賀寧澤應了,幫她掖掖被角,出去了。
一齣門就長舒了一口氣。
虧得他爹手腳夠快,不然這事還不知道怎麼收場。
為這個他還發了一通火,埋怨他爹眼窩子淺,撿芝麻丟西瓜,沒事惹梁沐青幹嘛?
老爺子也在電話裡和他吹鬍子瞪眼,說梁沐青人都是他家的了,拿她點東西算什麼?!放著也是放著。
氣得他差點把電話砸了,好在他爹到底知輕重,把東西及時還回來了。
室內的梁沐青也在他出去的那一瞬鬆了一大口氣。
夫妻關係真的非常微妙,按說事情已經明瞭,他不僅不怪她,還一如既往地體貼包容,她怎麼還是覺得神經緊繃,莫名不適呢?
睡到後半夜她才反應過來。
睡著睡著,她忽地坐了起來:怪不得總覺得哪兒不對,那匹唐三彩瓷馬,斷的是左後腿!
她情急之下給賀寧澤說錯了,說成了右腿,書房那匹馬斷的就就是右腿。
賀澤寧在她枕邊睡著,呼吸沉重勻淨,她卻毛骨悚然,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她到底在和一個什麼樣的人同床共枕啊?
第二天早上,梁沐青裝無事,按昨天和賀寧澤計劃的去看心理醫生,剛走到車庫門,一個人突然從旁邊的灌木叢裡躥了出來,把她嚇了一大跳。
來人是劉伯。
模樣卻和昨天除草時大相徑庭,他激動慌亂的哀求她,讓她不要開除自己,他家裡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沒有這份工作,他在這裡勤勤懇懇幹了十幾年了,從沒出過錯。
梁沐青非常驚愕,說她沒有開除他,她甚至不知道這件事。
劉伯讓她替自己求情,滿嘴喊冤,說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昨天也什麼都沒和她說,可他們就是不相信他……
正說著,忽一轉身,又哧溜消失在冬青樹後了。
司機走過來了。
梁沐青改了主意,說今天她自己開車。
司機很為難,說賀先生特別交待,讓他照顧好她。
梁沐青現在聽不得這話,臉一拉,說怎麼,她自己開個車還得賀先生批准?
司機立刻不敢說話了。
梁沐青心亂如麻,車越開越快,她以前是白痴嗎?還是眼盲心瞎,她身邊明明佈滿了雷達,一言一行都被監控著,卻覺得自己生活在蜜罐裡。
車開到了詹醫生心理診所的大廈停車場,要坐電梯上去時,梁沐青突然改了主意:詹醫生是賀寧澤極力推給她的。
她留了個心眼,沒再開車,打車去了最近的三甲醫院,掛了精神科,給醫生看她一直在吃的抗抑鬱藥,卻如遭驚天霹靂:藥瓶沒問題,但裡面裝的不是抗抑鬱藥,是慢性致幻藥。
梁沐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醫院的,雙腿軟綿綿的,像踩在棉花上一樣,只覺天地失色,茫然無依。
誰給她換的藥?詹醫生?賀寧澤?戴寶英?賀宏堂?也可能是慈愛的爺爺,很久才回一趟家的蔡雲衫,甚至可能是新來的阿姨……
她突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原來她身邊早就群狼環伺了,個個隱在暗處,瞪著綠油油的眼睛,流著涎水對她虎視眈眈,別說絕地反擊了,她只要略動動身,一步路走得不對,都會被群起攻之。
她該怎麼辦?
雙拳難敵四手,惡虎還怕群狼,更何況她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
就任他們愚弄擺佈下去?還是乾脆逃走一了百了?
不行,絕對不行!那是她爸媽辛苦一生給她打下的江山,她拿來主動獻祭是一回事,被算計侵吞則是另一件事,屬於她的東西她要一樣不留地奪回來!。
沿著馬路快走的梁沐青體內突然燃起了一把火,那火熊熊燃燒,把她的眼睛都點亮了,迸發著仇恨堅毅的光。
理智逐漸回來了,她的腦子快速旋轉:當前最重要的是把他們的面具撕下來,誰惡誰善,誰敵誰友,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到現在都只是她一人的臆測,她需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怎麼搞清楚?
循序漸進是不行的,他們個個戒備滿滿,根本沒給她留任何運作的空間,必須一擊即中。
用什麼擊?
梁沐青腳步一頓,突然有了主意。
半個小時後,一個穿著白大褂帶著眼鏡的女醫生氣喘吁吁地推開了咖啡館的門。
梁沐青朝她招了招手,說:“這裡。”
朱蓉蓉過走來在她對面坐下,把一個紙袋遞給她,說:“你要的東西。”
“謝了!”
梁沐青收起來,把一杯冰咖啡推了過去,說,“辛苦你跑一趟。”
朱蓉蓉苦笑:“不跑行嗎?上千萬的科研基金說撤就撤,我們頭兒恨不得我插了翅膀飛過來給你送藥。”
梁沐青笑笑,不置可否。
朱蓉蓉喝了一口咖啡,說:“這藥還在測試階段,你這麼急要它幹嘛?”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
梁沐青淡淡地說。
“行,但作為老同學,我得提醒你一句,藥效只有24個小時,24小時後必須得由我們團隊的人監護,不然很容易出事。”
梁沐青沉吟了一下,說:“給你們頭兒帶句話,這幾天不要到處走,就在市第一人民醫院待命,我隨時會需要你們。還有,這事,不許讓第二個人知道。”
“放心,這種擦邊的事,我們頭兒藏都藏不及呢!”
“還有咱倆的同學關係,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朱蓉蓉點頭,看著嚴肅又陌生的梁沐青,臉上露出忐忑的神色:“沐青,不是要出什麼大事了吧?你還好嗎?”
梁沐青一愣,扯著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說:“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