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穿著喜袍站在門口長身玉立的男子,修眉俊目間一派懶散張揚。
紙鳶煙柳的三月,他那張臉佔盡春色風流,此刻卻寫滿了煩躁與不耐。
與傳聞中的雍容文雅半點不沾。
可不是半點不沾麼?
溫嬤嬤一顆心都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
說好的霍二公子呢?
怎麼來的竟是京中出了名的紈絝,霍大公子霍隨?
一旁的蘭心和錦心也看到了霍隨,二人對視一眼,驚愕過後紛紛噤了聲。
喬九纓的視線完全被紅蓋頭遮擋住。
她看不到溫嬤嬤等人的表情,卻能明顯感覺到周圍的氣氛不太對勁。
有情況?
喬九纓按捺不住,習慣性地做出了她平日裡吃瓜看戲的蒼蠅搓手標誌性動作。
溫嬤嬤生怕她作妖,趕忙一把握住她的手,強裝鎮定,拉高嗓門,“大小姐,這邊請。”
到底還是心虛,所以連霍二公子為何不親自來接親都不敢問出口。
溫嬤嬤給錦心和蘭心遞了個眼神。
三人權當無事發生,也沒把新娘子交給霍隨,打算直接扶著她上花轎。
然而就在喬九纓一隻腳踩進花轎時,霍隨突然出聲,“等等!”
這一嗓子,讓溫嬤嬤和錦心蘭心三人心裡突突狂跳。
錦心僵硬著脊背轉過身,臉上扯出一抹十分勉強的笑。
還沒等開口,霍隨就率先質問她,“聽聞貴府幾位小姐平日裡感情甚篤,怎麼如今大小姐出嫁,三小姐卻不出來相送?”
這話問的,險些讓錦心腦袋一暈沒站穩。
換新娘的事是昨日臨時決定的,就連府上的許多下人都還不清楚。
霍大公子為何突然這麼問?
難不成,霍家已經提前聽到了什麼風聲?
溫嬤嬤見錦心站在那手足無措,趕忙走過來打圓場。
“三小姐尚未出閣,不宜拋頭露面,何況先前在後院,三小姐已經同大小姐道過別了,公子可是找我們三小姐有事兒?”
霍隨輕哼一聲,目光死死盯著喬府大門。
好好好,昨日騎豬竄街,今日就不宜露面了。
這是敢做不敢當,縮殼裡不敢出來了是吧?
收回目光,霍隨唇角輕牽,露出一抹玩世輕佻的笑容。
“等你們三小姐出嫁,記得給霍家去張請帖。”
他不僅要收拾喬九纓,還要嘲笑喬九纓的男人。
霍家家風嚴謹,主張平等對待,一個也不放過。
霍隨這話,再次讓心虛的溫嬤嬤幾人垂下腦袋。
已經上了花轎的喬九纓沒聽到他們說話的內容,也看不到來接親的正是被原主騎豬撞了的霍隨,只是覺得聲音略微有些耳熟。
她懶得想,一上去就犯困,打個哈欠直接睡了。
總算磕磕巴巴地把這一茬給糊弄了過去。
花轎在禮樂聲和鞭炮聲中緩緩啟程。
溫嬤嬤暗撫胸口。
霍喬兩家都在京都,離得並不遠,如今接親回去時辰尚早。
照理,新郎官還應領著迎親隊伍去遊城。
霍隨卻沒有那個耐心。
他之所以答應娶喬家女,完全是為了霍凝玉。
他那位一母同胞的親姐姐,早年頭腦發熱,放著京中那麼多門當戶對的世家公子不嫁,非要以死相逼,嫁給了蜀地的窮書生。
結果書生在她懷著身孕的時候出意外死了。
霍凝玉鬱結過度,生產時不太順,落下了病根。
月子過後一直在服藥溫補。
拖人的病吃起藥來是個無底洞,她夫家家境貧寒,根本無力承擔。
霍凝玉把自己所有的嫁妝都變賣了還是不夠。
霍家這頭沒少接濟她。
可霍老爺是個兩袖清風的清官,哪怕官拜尚書,只要不貪不腐,每年的俸祿都是擺在明面上的,要支撐一大家子上百口人的開支。
霍凝玉吃的藥又都不便宜,日子久了,霍家也有些扛不住。
霍夫人開出的條件很誘人。
只要霍隨娶了喬家女,她就安排人把霍凝玉接回來,並且自己出錢給霍凝玉養病。
霍夫人的孃家是江南富商,霍凝玉養病的那些名貴藥材對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
霍隨自然是想姐姐回來的,於是一咬牙應下了。
——
花轎沒遊城,直接去的霍家。
對喬家來說反而是好事。
溫嬤嬤一路隔空求佛拜菩薩,希望拜堂之前都不要出什麼意外。
然而,還是出意外了。
花轎落地時,睡得沒心沒肺的喬九纓是被新郎官踢轎門的動靜給驚醒的。
原本踢轎門只是按照儀程走個過場。
可霍隨那漫不經心的一腳卻踢空了。
他被絆倒沒站穩往前一撲,半個身子撲進了花轎裡,額頭重重磕在喬九纓鑲著珍珠的繡花鞋上。
喬九纓嘖嘖兩聲,年輕真好,倒頭就睡。
大概是她“嘖”的這兩聲嘲諷性太大,霍隨黑著臉要站起來。
然而起得太猛,沒穩住又來了個梅開二度。
喬九纓:“……”
喬九纓不禁開始反思,這應該是什麼小眾的花轎拜堂模式。
她得隨一個,不然顯得自己很小眾不合群。
於是收回腳,提了提裙襬,屁股離開座椅,腰一彎就要往下拜。
眼看著那蓋頭就要順著她的動作滑下來。
溫嬤嬤“嗷”地驚叫一聲,急忙撲過來,先把霍隨扶起,跟著馬上把喬九纓的蓋頭穩住,整個人已經嚇得臉色發白。
等回過神時,霍隨早已黑著臉先一步進了大門。
喬九纓被扶著過火盆跨馬鞍,一路來到霍家喜堂。
霍老爺身居高位,同僚和親朋不計其數,喜堂內外等著觀禮的人烏泱泱一片。
他們都是不明這樁婚約真相的外人,並不覺得有何不妥之處。
畢竟霍隨是長子,早就到了適婚年齡,他先娶妻理所應當。
霍老爺的反應卻不同。
他在看到進喜堂的是大兒子霍隨,而非二兒子霍洵時,臉色就已經變了。
人太多,又不好在喜堂上發作,霍老爺只能拿眼神詢問霍夫人。
霍夫人早就做好了先斬後奏的準備,面對霍老爺質疑的目光,她語氣從容地小聲解釋。
“此事怨不得妾身,是大爺思慕喬家女已久,昨兒還託人四處打聽來著,妾身與二爺商議過後,為保家宅安寧,索性成人之美,讓大爺如願以償。”
拿霍凝玉利誘霍隨的事,隻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