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前院。
汝南王崔承渾身是血地躺地木板上,身上只留破敗不堪的中衣,被崖邊的樹枝割成無數碎布條,露出滿是劃痕的大片膚色,血紅一片,出的氣比進的氣多。
宋謹央和兒孫們匆匆趕到,見到如此破敗的王爺,一時間哭聲震天。
送王爺回來的掌事和尚不無尷尬地解釋。
“王妃,王爺墜崖是意外。懸崖邊的石頭年久風化,這才導致了悲劇的發生,好在半山腰有一塊突出的大石,救下了王爺。王爺性命無礙,只不過脊骨受損,日後只怕不良於行。”
一聽到老王爺恐怕會癱瘓,宋謹央轉頭打量七個兒子,見他們個個面露覆雜,心下哂笑。
她面上強忍悲傷,滿目含淚,哽咽地對掌事和尚說道:“阿彌陀佛,王爺墜崖是意外,說明天意如此。煩請轉告方丈,此事既是菩薩的安排,說明王爺合該有此一劫,汝南王府自認倒黴,絕不會秋後算賬。”
掌事和尚聞言鬆了口氣,承諾會為老王爺點上一盞長明燈,日夜為其誦經祈福,這才合掌行禮告退。
相國寺作為大乾的國寺,歷來與皇家貴族打交道,自然不怕有人胡攪蠻纏。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汝南王妃能如此寬宏大量,不予追究,自然是最好的結果。
“母妃,您怎麼能輕易放過相國寺?父親在他們那裡出的事,自然該追責到底。”
“是啊,母妃,您好歹得向皇上進言,追究他們一個失察之罪。”
“母妃,當務之急,趕緊請太醫啊,父親的傷可耽擱不起。”
兒子們七嘴八舌,將所有的事一股腦兒地推給宋謹央。
宋謹央暗中向劉嬤嬤使了個眼色,接著滿面悲痛地上前,俯下身子,強忍噁心,拉住崔承的手,悲痛欲絕地哭泣起來。
“王爺,您千萬得挺住啊,萬不能拋下我們孤兒寡母……”
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受不住打擊,瞬間暈倒。
劉嬤嬤目眥欲裂地扶住她,聲嘶力竭地喊道:“快,王妃傷心過度暈倒了,趕快請太醫!!!”
一時間,傷的傷,暈的暈,整個汝南王府亂成一鍋粥。
崔承做了一個長長的噩夢。
夢裡的他隱身迷霧,四處找不到出路,焦急萬分時,耳邊傳來幽幽的嘆息聲,一道慘白的身影逐漸顯現,嚇得他魂飛魄散、動彈不得。
“崔郎,我好冷,你怎麼還不來呀!崔郎,快來,來呀!!!”
崔承渾身僵硬,害怕使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
他臉色慘白、磕磕絆絆地承諾:“淑宜,你別急,我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
話音剛落,冰冷陰森的感覺消失,迷霧散開,四周的景象逐漸清晰起來,正是相國寺山頂懸崖。
“啊……好痛!”
失重的感覺襲來,緊接著便是骨頭震碎的劇痛,崔承瞬間被痛醒,大口喘息著四下張望。
發現自己置身廂房,上半身傳來一波一波的劇痛,整個人像被車輪碾碎。
呼吸又急又重,胸口上猶如壓著一塊巨石,兩條手臂綁著厚厚的木板,疼得冷汗淋漓,身子根本無法移動一點。
最令他害怕的是:腰部以下連一點感覺也沒有。
驚懼讓他下意識地扯開喉嚨喊人。
可下一秒,一塊碎木屑掉到他臉上,他不經意抬眼看去,大吃一驚。
床頭上方,掛著一塊殘破不堪的紫檀木牌位, 幾塊大些的殘片,搖搖欲墜地黏合在一起,依稀有著“吾妻白淑宜”幾個字樣,但字上的鑲金早就消失不見。
牌位搖搖欲墜,隨時都會掉下來砸在他腦袋上。
憤怒、恐懼瞬間上頭,急切地祈禱著,它千萬別掉下來,讓自己再度受傷。
他就早後悔了。
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明明有錢有權,兒孫滿堂,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真不知哪條筋抽了,竟真的跑去跳崖,弄成如今半死不活的樣子。
若讓他重來一次,打死他都不幹這等傻事。
可不管他鬧出多大的動靜,始終沒有一個人出現。
他後知自覺地發現事情不對勁。
“都安排好了?”
宋謹央喝著熱氣騰騰的牛乳茶,神色篤定地問劉嬤嬤。
此刻的她神清氣爽、面色紅潤,哪裡還有半點悲痛欲絕的樣子?
劉嬤嬤暗自慶幸,還好王妃聰慧,暈得恰到好處,王爺這個不忠不義之徒,哪裡配王妃掏心窩子待他?
“都安排好了,保管王爺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那塊牌位。”
劉嬤嬤面上平靜,心中恨意如波濤般洶湧,深為王妃感到不值。
如王妃猜測的那般,世子爺果然沒有扔掉牌位,而是用紅布包裹住殘片,藏在祠堂供桌底下。
她偷偷拿出來,把殘片草草黏合在一起,趁人不備,掛到王爺的床頭,保管他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最好噩夢連連,連睡覺都不安生。
“阿留,派人詳加調查,崔承和白淑宜之間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劉嬤嬤卻有些遲疑。
“王妃,事情過去這麼久了,那白淑宜都死了十多年了,骸骨都該化成灰了。幾位爺沒說錯,她威脅不了您的地位,何必多此一舉呢?”
多此一舉嗎?絕不是!
她就是要看看自己到底有多蠢,被他們騙得有多慘,好讓自己的心死得更徹底。
前院小徑。
送走太醫後,世子爺他們紛紛離開了。
小七崔珏面色陰沉地走在最後。
父王竟如此糊塗,心中只有情情愛愛,就算要死,也得等到他羽翼豐滿後再死吧!!!
他眼底寫滿陰霾,滿腹心思,直到世子走到他跟前,才驚醒過來。
“啪!”崔瑜疾步走到他跟前,國字臉上結滿寒霜,毫無徵兆地突然出手,狠狠扇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他用了十足十的力,打得崔珏偏過頭去,唇角瞬間滲出血絲。
“白眼狼,收起你的惡毒心思。我既然能容你活到現在,必然有制住你的手段。你偷偷擺出牌位,以為讓母妃發現你那下賤孃的存在,就能為她正名?妓子永遠是妓子,永遠見不得光。你的身體裡也流著同樣下賤的血,識相的,夾緊尾巴做人,若還想使出什麼下作手段,我絕容不得你。”
崔瑜的話絲毫不留情面,根本不給崔珏解釋的機會,便認定牌位一事是他的手筆。
崔珏憤怒至極,籠在袖底的雙手死死地握成拳。
可他知道,現在還不是反抗的時候,他不得不強壓怒火,眼裡恰如其分地流露出恐懼的光芒,假裝怯懦地低下了頭。
崔瑜見他一副上不得檯盤的懦弱模樣,鄙夷地冷哼一聲,擦著他的身子,大步離開了。
“呸!”崔珏在世子走遠後,吐出一口血沫,詭異地笑了起來,神情陰森可怖。
大哥,好好享受你的世子生涯吧!沒有王妃的支持,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坐上王爺的位置!